文坛杂说

　　有个故事说，新来了一位街坊，自称是东坡迷。有个文人问他：“你迷东坡字，还是迷东坡词？”他说：“都不是，我是迷东坡肉。”这惹得一群文人哈哈大笑。

　　这讥笑毫无道理。那位街坊是厨师，不是酸溜溜的文人，更不是说惯了假话的官员。

　　迷东坡字，迷东坡词，谈起来很高雅，但这高雅若是硬充的，酸溜溜的，远不如像那

　　如今有个新名词：零距离接触。一位青年作家的一本书，用了这个大名，还大大地走红了一阵。用上这个词，意味着很密切，很理解，很熟悉，很知心。

　　依我看，未必尽然。

　　人与人之间，真正称得上零距离接触的，莫过于挤公共汽车。十多平方米的面积，得挤进几十上百人，前后左右，几乎没有距离，连插足的地方也没有。上班族挤了几十年的公共汽车，对那些挤过他的人，有多么了解，多么熟悉呢？零距离接触之后，转身就忘得一干二净。

　　“那是短暂接触，长期接触，就不一样。”有人这么说。

　　长期接触的，莫过于城里人同居一个楼道。高层建筑几十户，低层建筑十来户，虽然不是零距离接触，但楼上楼下，只隔一层楼板，左邻右舍，只隔一层水泥墙，距离不过几十厘米。一住好多年，别说相互密切，熟悉，恐怕连姓名都叫不出来吧。

　　挤公共汽车的，相邻而居的，平日里都情淡如水。只有接触之时，闹出了矛盾，吵得脸红脖子粗，甚至大打出手，才能记住对方。那叫不打不相识，并非是零距离接触才相识。不说别的地方，只说在作家协会的大楼里，上半身零距离接触的人，下半身却正好使劲踩人家的脚。

　　人与人的距离，不是用尺来度量的，更不是用数字来计算的。

　　最先运用新手法、最先走进新领域、最先创造新风格的艺术家，必然要引起怀疑，引起争议，乃至引起激烈的批评。原因不是别的，就是那个“最先”。

　　惯于运用传统手法、惯于徜徉传统领域、惯于展示传统风格的艺术家，必然不会引起怀疑，不会引起争议，更不会引起激烈的批评。原因不是别的，就是那个“惯于”。

　　那么你喜欢哪种艺术家呢？

　　宿舍里放着几大架子书，近日盘点了一回。从头至尾读过一遍的，不到十分之一。

　　读过之后，值得重读的，我把它们单独放到一处，有了空闲，想起来了，以便重读。可重读的书在读过的书中，又不到十分之一。

　　重读的进一步是精读。精读是欣赏，就像听喜爱的经典乐曲，不能用遍数来算。这样的书，我一般堆在桌子上，放在床头边，伸手便得，随时入目。精读书在重读书中，又不到十分之一。

　　精读书无论放下多久，随时能想起的，一些段落还能背诵下来的，又不到精读书内容的十分之一。写作时，能运用自如的书本知识，就是这最后一部分。这部分书本知识，远远不足我书架上所有知识的万分之一。

　　我的藏书没超过一万册。这么一算，能运用自如的书本知识，还不足一册书。

　　呜呼，书如仓粟，我食一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