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院落

　　叶梓

　　当月光圆盘一样升起的时候，随风而下的棉白柳絮，洒落一院。

　　父亲在院落里拉起二胡。命运把他一生的范围设定在这个小院子里，他很少出门，一闲下来——准确的说，当他郁闷的时候，总会从墙上取下那把落满尘埃的二胡，一个人拉起

　　我和哥哥在父亲二胡声的背景或间隙里，唱儿歌，做游戏，数星星，写作业。一束昏黄微弱的光，从院落北面的一间小房子里射出来。相对母亲住的上房而言，这叫北撒房。在一盏小小的煤油灯下，我和哥哥比着做作业。母亲说，她一生最爱看的就是隔着窗户看我们兄弟二人在北撒房里读书学习。她一辈子一个字也不识，但她吃完午饭，总要督促我和哥哥在院子里读一阵书，然后再回房做作业。

　　每逢我们考试，她总要在院子的中央点上一炷香火，以示祈祷。重要的考试，她更虔诚。多年后的现在，父亲才告诉我，我和哥哥在高考的日子里，母亲每夜都在院子里长跪不起。我们在陌生遥远的城里奋笔疾书，而母亲在院子里为我们默默祈祷。而这些，没有人知道。只有我的父母亲和院落知道。

　　当我无声地爱着家乡的每一块地、每一座山岗、每一片树林乃至一片雪花和一滴清晨的露珠时，当它们成为我内心最温柔的一部分时，我也像一座又一座的院落一样，把自己的根深深地扎在这块土地当中——虽然我和妻子生活在城里。

　　每次回家，父亲都要动员我要一块地，花点钱盖一院房。父亲一脸认真的神情，总让我难以面对——毕竟是两代人了，不能说谁对谁错。我只能说：我有我的生活。但我心里更清楚：爱着，并不一定非得盖一院房子住下来——我的回忆、冥思、遐想以及深夜里曾经写下的许多文字，难道就不是一种居住吗？网络编辑：李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