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期工与他们的权益

　　本报记者　志华　雨鑫

　　实习生　雪芸

　　暑假到了，但对很多学生来说，暑假不是节日的开始，而是打工生活的开始。时下正是很多厂家接单最忙的时候，需要大量的劳动力，放暑假的学生——包括中学生——自然成

　　但工厂招收暑期工是否合法？暑期工在工厂的工作状况如何？他们的的权益能否得到有效的保障？本报记者就此进行了调查。

　　7月末的一天上午，笔者在杜阮环镇公路一家塑料厂门前，看见一张“不限年龄”的招工启示，就上前询问“是否招学生”。门卫说，“暑期工已招满，现在只招长工”。他告之，附近一带很多工厂招暑期工，“平时看到一些学生模样的小孩在这条路上来来去去，这附近应该还有工厂招人，去看看吧。”门卫朝公路那头指了指……

　　保安说换个身份即可上班

　　笔者随即来到博X灯饰公司。一个操外地口音的保安看见来了“暑期工”，立即来了精神，说：“招！”接着便问笔者有没有带身份证或户口本来。笔者说没有，保安让笔者带齐证件再来一趟。笔者以关心待遇和工作条件为借口，和保安聊了起来。

　　保安介绍说，该厂主要生产圣诞节灯饰品，每年夏天，厂里都接到大量订单，工作忙不过来，“每年6月中旬就对外招暑期工”。久而久之，附近的农村小孩，一放假便会到这边找工作。保安还问笔者有没有同学要找工作，该厂要招工赶货，希望招一些能干的女工，“而男生比较调皮，不好管理”。

　　得知该厂急需女工，笔者乘机推荐了15岁的“小妹”，问可否上班。听到“小妹”只有15岁，保安有点犹豫了，为难地说：“明天带她来一趟吧，看她样子成不成熟，行的话，就带她给主管看看。”笔者表示不解，保安补充说，劳动局最近时常来检查，出了情况不好处理。

　　“我小妹很成熟的。你们就不怕到时候出‘状况’？”保安见笔者聊得来，便放下戒心，“其实，我们自有办法，让你‘小妹’借别人的身份证或户口簿复印一份，再带自己的相片来就行了。”保安还提醒说，“必须借跟自己实际年龄差不多的”。笔者表示疑惑，保安解释说，这个“假身份”只是方便登记，取钱的时候也可作为证明，方便取钱。“假如你借了黄玲的身份证，复印一份给厂方，再贴上自己的相片，你便是黄玲了。”保安从办公桌里拿出一张纸，原来真是黄玲的户口本复印件，他指指笔者，教如何“换身份”，“这种做法不合法，千万不要说出去”。

　　笔者问“小妹”的工作是不是与成年人一样。保安说，厂里工种很多，同一个车间的工作都一样，分配到哪个车间就做哪样活。看到笔者担心“小妹”做不来，保安又说，“其实我们的工作很轻松，只是时间有点儿长”。说完，保安在抽屉里翻了翻，拿出该厂暑期工入厂报名表，上面写着“月薪360元”，但表下有一小行文字，注明“必须做十天以上才有工资领”，从早到晚都要工作，如果包括加班在内，一天需工作约11个小时。“一般情况不允许请假，要领导批准才行。”保安说。早班、午班、晚班之间的休息时间很少，工厂有伙食供应，一餐饭1.3元。“不过饭菜偏辣，青菜加白饭，很难吃的，本地人吃不惯。”保安笑着说。碰巧，另一个保安不定期换班，他端着饭，白饭拌着白萝卜、青椒、花菜，找不到点儿肉丁。

　　笔者还得知，该厂今年已招收200多名暑期工，其中大部分都是十五六岁的学生。工厂提供住宿，十多人一间，十多块钱住宿费从工资中扣除。

　　在车间流水线上的孩子们

　　笔者担心“工作难度”以及“危险性”，再三请求，保安终于带着笔者来到生产车间——该厂复考组及电车组。笔者在复考组里看到，偌大的厂房略显昏暗，而生产台上灯光明亮。四周窗户没有全打开，有点闷。一群十多岁的学生，扎堆坐在堆满了灯饰品的生产台旁埋头工作。首先试灯，试灯后检查灯饰是否齐全、合格，符合要求的就贴上标签，再包装入盒，一个工序就算完成了，接下来又重复同样的简单动作。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俨然大人，动作有条不紊，可认真的表情中带着疲惫。笔者问她工作辛苦不辛苦，小女孩立刻流露出该年龄特有的纯真，笑咪咪地回答说：“不难，只是时间有点长，坐久了有点累”。旁边一个穿红色衣服的男孩，工作倒不忙，坐在椅子上想着什么入了神，监工也没说他什么。

　　在保安带领下，笔者来到电车组。电车组主要完成装箱工作，相比复考组，那里的暑期工忙碌多了。两条流水线上，传送带不停运转，产品“流”过，两边的工人必须动作快，赶上传送带的速度方能拿到产品。由于长时间站立工作，周边不见椅子，一些闲下来的暑期工，累了就靠在工作台旁，休息一下。“一天到晚都站着，只有闲下来才能在旁边歇歇。”一个胖胖的女孩对笔者说。

　　离开的时候，保安说，这里监工要求不严，暑期工甚至可以在车间发短信、聊天，玩的也有，“所以，这钱很容易赚，工作很轻松。”

　　厂方坚称“我们绝不招童工”

　　笔者拨通该厂办公室电话。一位姓陈的工作人员表示“老板不在，具体情况她不清楚”。但她清楚地告诉笔者，“我们招收暑期工，已经向当地劳动部门申请批文，已招了约一百来个暑期工，招收暑期工是有年龄界限的，我们招收的暑期工全是16岁以上，都凭身份证或户口本来登记的，绝不使用童工”。

　　第二天，笔者再次拨通电话，工作人员回复说“老板没回来”，笔者留下了电话号码。之后，该厂办公室工作人员文先生来电告诉笔者，老板在外地，有事可跟他说。笔者询问工厂是否知道招收暑期工要到教育和劳动等部门备案，获得相关证明才可招用。文先生表示，“不知道有这样的规定，但现在是生产旺季，工厂赶工，缺工人又难招人，就到劳动部门办理了招收未成年工(年满16周岁未满18周岁的劳动者)的申请，经批准，工厂就向外招收未成年工”。

　　“我们招工时不要求来找工作的青少年出示学生证，只要他们能出示身份证或者户口本，证明他们的年龄，所以无法知道他们是不是学生。我们只当他们是未成年工的性质来雇用。”文先生说，这些找工作的未成年人，有可能是外来打工的青少年，只要他们满16周岁，又凭身份证，我们都当他们是未成年工。

　　笔者表示，经过调查，一些未够16周岁的青少年借了别人的身份证或改写户口本里的出生日期，然后再到他们工厂工作，“是否知道这样的事？”文先生则回复说，他们十分清楚招未到法定工作年龄的儿童工作是非法的，工厂绝不会招未满16周岁的暑期工。但他随后还告诉笔者：“这种情况也有可能发生，那些看起来很成熟，实际上不满16周岁的青少年，拿着别人的身份证或涂改出生日期找工作，我们不具有辨别真假身份证的能力，也无权力调查别人的户口，所以厂里并不知情。”

　　劳动部门坦承

　　暑期工权益难保障

　　“招收暑期工，一般是因为工厂生产急需劳动力同时节约劳动成本。”江门市劳动和社会保障局监察科冯副科长说。很多工厂每年七八月份都是接单高峰期，招收暑期工可缓解劳动力紧缺的燃眉之急，“如餐饮、制衣、制鞋等劳动密集型的企业，都常招暑期工。”

　　工厂招收的部分暑期工年龄在16岁以下，按照《未成年人保护法》有关规定，任何组织和个人不得招用未满16周岁的未成年人。“无论是社会实践，还是勤工俭学，只要是招用未满16周岁的青少年的行为均属违法行为。”监察科冯副科长说。“但是，对未满16周岁的少年，参加家庭劳动、学校组织的勤工俭学和有关单位允许从事的无损于身心健康的、力所能及的辅助性劳动，不属于‘童工’范畴。”冯副科长补充说。

　　笔者了解到，在江门，凡需要做暑期工的学生，都要到学校等有关单位做备案手续，或者家长同意并填表，经劳动部门批准后才能去参加暑期工作。而由劳动等部门组织的检查队伍对企业进行劳动监督时，发现不能出示教育部门、学校等单位相关证明的暑期工，“则视为企业雇用童工处理，严加惩处”。

　　“我们也不赞成企业招暑期工。”冯副科长表示，作为企业，应该知道使用童工的后果，高强度的劳动对未成年人来说是无法承受的，他们一旦出事，伴随而来的风险企业是无法承受的，但最大的受害者还是学生。目前已有法律明令禁止招收未成年人打工，但关于16岁以上在校学生进行“社会实践”的相关法规还是一片空白，也就是说，学生打暑期工的劳动权益并没有法律法规保障。譬如怎样付酬、工作时限、劳动强度等等，都没有明确规定，而且暑期工不是企业职工，按规定不能参加工伤保险。冯副科长说，如果暑期工在工作时发生劳动伤害，只有通过民事诉讼来解决。

　　图：

　　中午下班，打暑期工的学生们从工厂出来，骑自行车回家吃饭。

　　志华　雨鑫　雪芸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