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盾：你别无选择

　　谭盾：你别无选择

　　/编者按/

　　大型歌剧《秦始皇》将于2006年12月21日在纽约大都会歌剧院首演，2008年有望来京在长城唱响。旅美作曲家谭盾受托创作的歌剧《秦始皇》目前进展如何？由谭盾、张艺谋、

　　1

　　歌剧《秦始皇》，又跟张艺谋合作

　　记者:很多读者对你写的歌剧《秦始皇》感兴趣，说一说这个歌剧的情况吧。

　　谭盾:这个作品是应纽约大都会歌剧院的邀请给他们写的，明年12月在纽约大都会歌剧院世界首演。我很荣幸得到大都会歌剧院的信任，在他们150年来的历史上，我是第4个被邀请的活着的作曲家。

　　现在，《秦始皇》的剧本已经创作完成，由我跟华人作家哈金合写，哈金是一位非常有才华的作家，在过去几年里，他的小说先后获得了美国文学最高奖“金笔奖”、“美国笔会福克纳小说奖”、“第50届美国国家图书奖”等重要奖项。《秦始皇》是歌剧嘛，以音乐为主，我负责音乐的部分，哈金负责文字部分创作，张艺谋负责导演，多明戈出演秦始皇，女高音瑞内·弗莱明出演孟姜女，我已经和他们接触过。多明戈说《秦始皇》将是他退休前的最重要作品。

　　本来《秦始皇》音乐已经全部完成了，但是今年2月份我在上海博物馆看“周秦汉唐文明大展”的时候，遇见了陕西省文物局局长张廷皓，他当时给我推荐了李斯的《谏逐客书》这篇文章，里面有关于秦朝音乐的记录，那个时候的人喜欢敲瓦罐、拍大腿唱歌。这个对我很有启发，我又有了一些新的想法，然后我又重新写了一部分音乐。

　　记者:为什么你会选择张艺谋合作呢？他是一个个性很强的人，听说很难合作，你们合作《秦始皇》听谁的呢？

　　谭盾:大歌剧院在导演人选方面给了我很大的自由度，他们列出来他们认为最好的导演名单，后来我选择张艺谋。因为他做过歌剧《图兰朵》嘛，所以他们就同意了。我为什么推荐张艺谋做导演呢？因为张艺谋是学摄影出身的，在视觉艺术上他是一个天才，非常有创意。张艺谋听了我的设想，也非常感兴趣。

　　我和张艺谋导演现在是第3次合作，之前我们合作过《英雄》和2008年北京申奥宣传片的配乐。我觉得他是一个很认真的人，不是那么顽固，他有自己的想法，对自己很自信，但是跟他合作，如果你的想法好，他会听你的。所以，我不担心和他合作的问题。

　　以前我们合作是张艺谋为主嘛，当然是听他的，这一次做歌剧，当然是他听我的了(笑)！张艺谋非常认真，他那么忙，为了《秦始皇》，他已经到纽约来了3次，和多明戈、瑞内·弗莱明进行沟通。

　　记者:在人们的印象中，大都会歌剧院在艺术风格上比较保守，怎么会选择你这样主张实验性音乐的作曲家呢？

　　谭盾:我觉得他们来找我做这个歌剧，也是想有一些变化，否则就不会来我了(笑)。既然有这样一个好机会，那我就做一个与众不同的歌剧来。我要集合全世界的艺术精英，在大都会歌剧院做一场颠覆性的演出，把歌剧从贵族手中夺过来，还原给大众。

　　秦始皇、长城、兵马俑是独一无二的，西方歌剧里没有这些元素，我们通过这个歌剧来讨论一下爱情、人性、权力、历史这些东西的本质。在形式和场面上可能会有一些突破，我们会强调宏大气势和中国特色，让观众一看就知道，这是中国人做的歌剧。

　　我想，《秦始皇》在纽约大都会歌剧院进行世界首演后，再把《秦始皇》带回中国，在北京的长城搞一个演出。

　　2

　　同学都是强手

　　因为同学陈佐湟是上海爱乐乐团的音乐总监，在与陈佐湟见面聊天时，谭盾向这位当年的老班长建议:把叶小钢、郭文景、瞿小松、陈怡、陈其钢、苏聪、刘索拉等同学聚集起来，搞个《世界音乐中国根》中央音乐学院的78级同学音乐会。

　　谭盾的同学刘索拉曾以他们这一届学生为原型创作了小说《你别无选择》，谭盾、叶小钢、郭文景、瞿小松都成为了化名人物，每个人都是天才，也异常疯狂。

　　记者:你们那一届的学生真的很强，出了那么多人。

　　谭盾:我们那批大学生好像都是站在废墟里面长大的，现在回想起来就是这个感觉。从读大学开始，命运好像改变了，专业也是从空白开始的。

　　本身人就像废墟一样，不可预测。当时我们这批人，在大学里读书，都很有个性，究竟谁厉害，也看不出来，毕业是什么样子的，谁都不知道。

　　现在回过头来看，我们班里的那帮人，在中国的音乐界都很厉害。

　　记者:不管是在国内读书还是在国外成为职业音乐家，你的作品都显示出一种文化上的自信，这种自信是从哪里来的？

　　谭盾:我一向都很自信，但我并没有一种征服心理，以前我有一种征服心理，我总是觉得我得吓你一跳，我得把你震傻为止，必须要一石激起千层浪，方才罢休。那时候有一种强烈的摧毁感，对现实的生存空间有一种强烈的反叛意识，在艺术语言的探索上总觉得要与众不同。

　　我在大学里读书那段日子是很傲气的，因为我在音乐学院受的教育只是近期200年西方文化的教育，而我在湖南受到的音乐教育可能有400年到700年的沉淀，我在湘西学到的音乐可能有一两千年历史。所以那个时候我感觉在艺术上，湖南就是全世界。

　　3

　　20年后，上海的变化把我震傻了

　　记者:4月我在上海看了你的个人艺术展《视觉2005》，感觉上海成了你新的创作来源。

　　谭盾:我离开中国差不多20年，突然回到上海，被上海的变化突然震傻了，今天的上海和我印象中的上海差别太大了。所以，我想既然我被上海震傻了，我也得来个作品把上海震傻。

　　这次我有机会搜集到一些废弃的钢琴，从这些钢琴里面我感觉到了指纹还存在，痕迹还存在，但是弹过琴的人都消逝了，琴还存在。这个琴已经快残疾了，或者已经残疾了。但是这个琴还可以在这个变迁中留有一种意义。同时我觉得钢琴被摧毁的声音是巨大的，我特别喜欢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有如地震的能量。我感到这些钢琴还储存着弹琴人的记忆，还储存着不同空间不同人世的故事，我觉得可以把搜集的钢琴砸毁，解体，我发现它解体时的声音，还有碎片，很漂亮。

　　那么碎片还有什么用处呢，我就把它们组成漂亮的视听雕塑，它们完全脱胎换骨了。

　　就好像我们看到浦东完全脱胎换骨了，从农田变成了高楼大厦，但是浦东在历史变迁中的位置还是在轨道上，这是一种宿命。我这个作品有很强烈的宿命感，我觉得生存着的人类无可避免地会被摧毁，但是后来者一定会更伟大，一环扣一环。

　　4

　　日常生活里的谭盾

　　记者:除了音乐，还有什么让你喜欢玩的呢？

　　谭盾:我经常会被一些很不起眼的事情和话语所改变。比如说我太太去买东西，我就站在门口等着。她出来就说，为什么全世界的男人都一样不喜欢逛街。我就想我能不能像女人一样去经历一次，到底这东西有没有意思。结果发现其实也很有意思。

　　人一辈子可能很少能遇到能打开你心灵窗口的人，但是我发现有时候一些很普通的人或事却能把我的心灵窗口打开，那些人不是我的哲学老师，不是我的艺术伙伴，可能就是普普通通的农民。我曾经碰到过一个湖南的道士，他对我说，到底是你作曲呢，还是曲作你，我现在还在想这个问题。做艺术家有时候你在创造形式，有时候你也被形式所创造，正因为有这种解放的心理和状态，才能成为一个与众不同的人，艺术家恰恰需要这样。

　　记者:日常生活里的谭盾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谭盾:我最喜欢游泳，我在全世界住酒店的唯一要求就是要有游泳池。工作累了，我就骑自行车在曼哈顿的楼群中间闲逛，累了就找个地方坐着发呆，或者和人聊聊天。

　　我喜欢烹调，有时候我会心血来潮，叫家里的人一切都停下来让我来烧饭，把青菜洗干净，再把它整整齐齐放在一起，切成一段一段，把它放进烧好的油锅里，“哗啦”、“哗啦”地炒好菜，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悲剧性，看着烧好的菜，我觉得做这些东西我太享受了。

　　我的工作习惯是每天早上九点到下午四点都作曲，从来都没断过，但是我基本每过两个小时会起来一下，跑到我太太面前说，有什么东西坏了吗？我特别希望去寻找一件与我正在做的事情不相干的事情干。这时候，我总是希望家里的玻璃坏了、锁坏了、或者抽水马桶坏了，我特别喜欢修修补补。

　　记者:你在两小时内决定和你的夫人结婚；然后是一个小时里决定买下你没有看过的房子，你是不是感性得有点离谱了。

　　谭盾:当你爱一个女人的时候，你非常喜欢她，死去活来，爱就一定要用世界上最强烈的方法嘛，我立刻娶你。通过结婚向一个你喜爱的女人表示你爱她。现代人的观念就是这样的嘛。我觉得结婚是一种非常浪漫的举动，也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事情。所以我在两个小时内决定和我爱的女人结婚。

　　上海的房子买了两年以后我都没看见过，一直是我太太在管这个事情。太费时间、太费精力的事情我不会去做。有时候我会跟经纪人吵架，他不明白为什么给钱的事情我不做，非得去做那些没有钱的事情。我觉得钱的存在是很干扰人的。

　　记者:还是因为你钱太多了，穷人是不会烦钱的。

　　谭盾:也许是，但是一个人活着，你身体的需要真的不多。

　　我很欣赏我的同伴之中有人能够保持一种简单的心情，热爱质朴的生活。我最喜欢的是一个人在上海的弄堂里走走，或者一个人去剧场看看戏，或者去咖啡厅听听上海的Jazz。

　　虽然我花尽时间和精力在做艺术创作，但是同时我也会腾出时间来做一个普通人，享受生活的乐趣。比如，在一个人没有什么事情的时候，我会去街头巷尾，早上排队买油条、牛奶、晨报，中午吃份客饭，晚上寻找臭豆腐或者烧饼。

　　//

　　由华人谱写、导演的歌剧要在大都会歌剧院上演！面对这百年不遇的机会，谭盾野心勃勃要颠覆贵族歌剧，张艺谋也踌躇满志要把他的舞台之路开到美国。

　　旅美作曲家谭盾受美国大都会歌剧院委托创作的歌剧《秦始皇》目前已完成了初稿。该剧的创作阵容堪比一部好莱坞大片:将由谭盾作曲兼指挥，谭盾与著名华裔美国作家哈金编剧，张艺谋执导，世界三大男高音之一多明戈出演主角“秦始皇”。

　　《秦始皇》计划于2006年12月21日在大都会歌剧院首演，2008年有望来京在长城唱响。日前，包括《纽约时报》在内的美国主流媒体文艺版均用大篇幅以头条报道了这一歌剧史上有颠覆意义作品的最新创作动态。

　　半稿见光令美国业内人士“松一口气”

　　据报道称，5月中旬，谭盾把共226页的乐谱快递到美国大都会歌剧院艺术事务办，这份乐谱是大都会歌剧院八年前委托谭盾创作的歌剧《秦始皇》的初稿前半部分。歌剧院艺术事务办的比利赫茨一拆封便感到“欣喜若狂”。

　　不过也有评论称《秦始皇》半稿“见光”，用“松一口气”来形容大都会歌剧院及美国专业界的反应更恰当。因为当大都会歌剧院8年前委托喜欢“标新立异”的谭盾创作一部歌剧时，一开始就引来众说纷纭。对选择谭盾持质疑或反对意见的人们认为，谭盾同时也在纽约市中心的艺术区“混”，他还自己制作影像和艺术装置，有时候甚至自己设计乐器，谭盾的朋友和相关组织曾担心他杂事缠身，不知道有没有时间真正坐下来创作。现在谭盾主动寄来了歌剧半稿，证明一切都在按计划地进展。

　　《秦始皇》有开拓歌剧新局面的野心

　　谭盾在接受随后的访问时称，他“保证”这部歌剧会“非常精彩”。《纽约时报》记者写道，谭盾用了他“最偏爱的英文单词”——“FANTASTIC”来形容《秦始皇》。不过，看过稿子后，大都会歌剧院的有关人士表示有一点可以确定，就是《秦始皇》的风格将是歌剧院舞台上前所未有，而且剧中某些部分的声响，会是许多人从没意识到的“音乐”，或是很多人一直拒绝视之为“音乐”的声音。美国媒体有评论称，假设这次充满野心的颠覆性计划成功上演，这位“当今最不寻常的作曲家之一”将置身聚光灯下:因为歌剧创作的可能性或许会全面拓宽，从而打开歌剧未来发展的新局面，大都会歌剧院的听众层面也将更多元化。

　　颠覆·争论

　　最初，纽约不少专业界人士对谭盾和大都会歌剧院能“磨合”在一起感到奇怪。“大都会”知情者通常都以歌剧院“稳定如铁轨”的节目安排为豪，而谭盾则是个不断求变的作曲家。有人担心谭盾创新会“得罪”亲传统歌剧的“大都会”最大头赞助者。而大都会歌剧院艺术事务办的比利赫茨表示全力支持。

　　伦敦《独立报》一位乐评家对谭盾音乐的批评毫不留情，称谭盾是“在世界音乐与他老家的唱片店之间的文化盗窃行为，他在猖獗地抄袭。”谭盾的回应是“我的音乐是我的私人声明，我利用某些特定的工具——如管弦乐队、西方和东方的文化之类来帮助传达我的意思。这是关于人类文化传承的事情。不同的民族在一起能制造出更漂亮的孩子。”

　　本版撰文:特约记者　吴立艳

　　未署名图片为本报资料

　　图:

　　谭盾

　　张艺谋

　　多明戈

　　被记者簇拥的现场。吴立艳摄

　　载誉归来。

　　接受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