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壮的二爷

　　我曾在太奶的那口樟木箱子里见过一张发黄的相片，上面的年轻人一身戎装，目光炯炯，满脸的刚毅之色，太奶对我说，这是我的二儿，你的二爷爷。

　　我的太爷是个勤劳、精明的生意人，他赤手空拳地带着太奶从乡下来到城里，风里来，雨里去，拼打了半辈子，最后成为徐州五家布庄联号的老板，置下了一份不小的家业。

　　二爷爷从小跟着父亲走南闯北，习得一身好拳脚，为人也极豪爽仗义，是太爷最为疼爱、器重的一个儿子。

　　日本人打进徐州来的那年，地方上纷纷攘攘地乱了一阵子后，汉奸把持的维持会把太爷他们都叫了去，大讲了一番大东亚共荣之后，便勒令回去重新开张，以维持经济的稳定。太爷对二爷爷尤为放心不下，把他叫到跟前，语重心长地说：“日本人来了，咱还得吃饭不是？咱安安生生做生意，躲过这场大祸再说。”二爷爷低头不语。

　　1939年的那个冬天很不平静，徐州接连出了几件血案，几个出了名的大汉奸被人杀死在家中，一时间，鬼子加紧了巡逻，进行了全城性的大搜捕。“热血男儿毕竟是有的！”“我们还有希望！”活在膏药旗下的人们终于暗暗长出了一口气。

　　大年二十九的晚上，太爷半夜起来解手，听见二爷爷的屋里有响动，推门进去，二爷爷正在脱一身黑衣，桌子上放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太爷惊得险些摔倒，手扶着门框，低声喝道：“老二，你这是想把全家人都拖累死！”二爷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爹，您什么都知道了，我也不瞒您了，徐州这地方我是不能再呆了，孩儿已和弟兄们约好，今夜就走。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您和娘多保重吧。”说罢，连磕了几个响头，转身消失在夜幕之中。太爷呆立良久，忽然长叹一声，月光下，两行浊泪从颊上无声无息地滑落……

　　再次得到二爷爷的消息是抗战胜利之后的事了，他的一个把兄弟带回一张他的相片，二爷爷阵亡于1943年为打通滇缅公路而与日寇进行的一场恶战中。他当时任连长，身中十余弹兀自不退。太爷听到这个消息便病倒了，听太奶奶说，太爷临终前的那个晚上，昏迷中一直在轻声呼唤着二爷爷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