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忘广东抗战史（头条新闻）

　　近年来，关于日军在广州进行细菌战、化学战等史料陆续披露，这让人们突然发现，60多年前的战争原来隐藏着这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广东省社会科学院历史学研究员沙东迅是最早揭露在粤日军进行细菌战的研究人员之一。在抗战胜利60周年来临之际，本报专访了沙东迅研究员。

　　“日军在中山医养了50万只老鼠”

　　记者：侵华日军在东北搞“731”部队，这是世人皆知的。不过，看了您的书，我才知道，广州也曾被日军用作细菌战基地。

　　沙东迅：的确如此。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日军即在日本组织侵华细菌部队。1933年8月在哈尔滨市平房地区建立石井(四郎)细菌部队。1938年在哈尔滨平房建立731部队，同时，在北平成立了甲字第1855部队。

　　1939年，波字第8604部队(对外称：华南防疫给水部队)正式在广东编成，为师团级单位，是华南地区细菌部队。

　　记者：揭发日军在粤细菌战，您是专门研究日军在华细菌战还是偶有所得？

　　沙东迅：这个发现说来也巧。1994年，我们所接到中国抗日战争史学会的信函，称该会编写《侵华日军的细菌战》，其中的广州部分尚不清楚，在我国尚无记载，成为历史的空白。中国抗日战争史学会希望我们能够力争将此问题弄个水落石出。当时我正在撰写《广东通史》、《广东民国史》有关广东抗战部分，这个任务自然而然地落到我头上。

　　记者：发掘日军在粤细菌战的历史，困难吗？有什么重大发现？

　　沙东迅：非常困难。我当时查遍了广东省档案馆、广州市档案馆、广东革命历史博物馆、省市党史研究室、省市地方志办、省军事志办等单位的档案记录，一无所获。后来，一位曾在波字第8604部队服役的日本老兵丸山茂向北京军事医学科学院的郭成周教授揭露了日本人的罪行。凭着他的证言，我的调查终于取得了突破。

　　原来，在粤细菌战的本部及6个课均在现为中山大学医学院图书馆旧楼及其附近地方，包括现中山大学医学院附属一院部分地方。虽然事情过去了几十年，我在中山大学医学院仍发现有原日军8604部队曾用过的、写有日文“亻系长室用”的旧木椅和从东京运来广州使用过遗留下来的医用铁柜两个(均有日本东京出产的金属商标)。

　　丸山茂的证言中还提到一个设在广州“滩石头”的细菌试验室，广州地名里没有这个地方。后来我对照了丸山茂提供的地图，确定是海珠区南石头一带。那里原本是伪粤海关海港检疫所，其实暗地里是8604部队秘密进行活体试验的场所。

　　记者：侵华日军在粤的细菌战主要指什么细菌？

　　沙东迅：日军主要繁殖鼠疫菌。他们在中山医养了50万只老鼠，每个月要收获10-15公斤的老鼠跳蚤（鼠疫菌的携带者），你想想看，一只跳蚤有多重？他们要收获10多公斤的老鼠跳蚤！这些细菌武器(主要是鼠疫菌)是用来对抗同盟军(主要是美军)在华南地区登陆而准备的，不过，由于美国向日本投掷了两颗原子弹，结束了日本企图发动细菌战的最后反扑。

　　侵华罪证一定要保存好

　　记者：侵华日军在粤细菌战的原址保护工作做得怎么样了？

　　沙东迅：到目前为止只在原中山大学医学院旧图书馆门口树立了“侵华日军细菌战广州大本营旧址”纪念碑，并定为广州市历史文物保护单位。可惜的是，在广州市海珠区南石头伪粤海关海港检疫所的日军细菌试验室却没有保护起来。那里曾是广州自行车厂，后来并入广州摩托车企业集团。当时我第一次去原址看，门口还有一面清朝遗留下来的墙壁，第二次去就被拆掉了，让我心痛得不得了。

　　记者：最亟需保护的还有什么遗址？

　　沙东迅：我在调查中发现，伪粤海关海港检疫所当时还兼作难民所，不少粤港难民在那里被日军残害而死，部分用作细菌武器试验之用。自行车厂在原址建楼时，曾经挖出数百具人体遗骨。后来遗骨安葬在增城市小楼镇秀水村的山上。目前我得知那些遗骨仅用骨塔(又称金塔)叠放在山坑中,只用一些浮土掩埋住,但是雨水早已冲去上面一些浮土,部分骨塔已显露,有些上盖已破,露出许多遗骨，天长日久，就会被雨水冲走。据我所知，能够保存如此多的受害遗骨在全国乃至世界是十分罕见的，故也是十分难得的，我们为什么不好好珍惜保护好呢？况且也不需花费很多的资金投入和人力。如果这些日军侵华罪证遭到破坏或被湮没，那将是不可弥补的损失。

　　廓清史实有利中日友谊

　　记者：您从事广东抗日历史的研究，个人对抗战有什么记忆？

　　沙东迅：我1938年在广东阳江出生。阳江曾被日军侵占过两次，因而我在妈妈的背上逃过两次难，都是跑回乡下阿姨那里。我还记得日本飞机低空飞行的引擎“轰轰”声和飞机上机枪向地面扫射的子弹“嗖嗖”声，大人们一边背着我们逃难，一边口里念叨着“观音菩萨保佑”的话。我还听说，有个妈妈背着孩子逃难，不知孩子在背上已被子弹打死，非常悲惨。

　　记者：您在研究中碰到过日本人吗？觉得他们怎么样？

　　沙东迅：我接触到的日本人都非常善良。1995年，我到哈尔滨参加反对侵略维护和平座谈会，碰到了一个带着个婴儿到会的日本女老师。她谦虚地对我说：“我对战争一无所知，很想知道真相。”他们都是自费参加座谈会的，每个人要花4.5万日元，而中国学者参加却全部免费，座谈会由日本基金会赞助举行。后来，我陆续认识一些日本人，他们有的是邮政局职员，有的是老师，利用假期自费来中国了解历史。今年6月底我在澳洲参加研讨会时遇见一个日本大学的职员，她听了我关于在粤日军细菌战的报告后专门来找我，表示一定会把了解的情况告诉在日本的朋友。

　　记者：研究抗战历史，于现在的中日关系有什么意义？

　　沙东迅：有人曾经担心，多提抗战的事会不利于中日友谊，我则持相反意见。日本军国主义的阴魂不散，右派势力蠢蠢欲动，值得全世界（包括日本）一切热爱和平、反对侵略的人民时刻警惕，因此研究抗战历史，还历史原来面目，以史实和事实说话，更加有利于中日关系的发展。

　　《华南新闻》 (2005年08月15日 第三版)

　　作者：本报记者　李凤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