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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莞崛起“农民文化军”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8月15日09:03 南方日报

  东莞崛起“农民文化军”

  核心提示

  近年在东莞活跃着一支由十万农民自发组成的“文化军”,他们在经济上有了发言权之后,不约而同地转向民乐、粤剧、舞狮等传统艺术,寻求精神生活的慰藉,谋求在文化上

的一席之地。他们创作了大量文艺作品,丰富了当地的文化生活。其中,长安业余粤剧团成为第一个在北京人民大会堂献演的业余剧团,全市还有1000多件作品获各类大奖。

  大潮走笔

  从“文化自发”到“文化自觉”

  从经济建设和精神文明建设等主要考核项目得分连续九年稳居东莞第一的长安,到“大种树木,大搞清洁,大改旧村”,全面推进城镇化的石排,再到农业占全镇国内生产总值比重仍然较大的麻涌,三个镇为我们观察“东莞农民文化军”提供了一系列具有标本意义的“切片”。

  无论是底气十足、不愁生计的“老板剧团”,还是起早贪黑、靠天吃饭的香蕉农民乐团,舞狮、唱戏对于他们而言,首先是一种自娱自乐。而这种轻松的自娱自乐首先得益于经济上的逐步自足。有关资料显示,20年前的东莞人,收入不过百元,温饱时常“搞唔掂”,现在全市农民人均收入从474元提高到1万多元。农民们说:“以前忙着挣钱的时候,谁有心思玩这个啊。”此乃大实话。

  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黄伟宗指出,“满脚牛粪”的农民在经济上解决温饱之后,转而寻求精神生活的温饱,是必然趋势,而且这种追求,呈现出越来越明显的主动趋势。来自草根阶层的民俗文化回归,是以广泛的群众性、参与性为基础的,与精英阶层所倡导的“振臂疾呼”方式有着根本的不同。因此,东莞的民间文艺团体集中在粤剧、民乐、舞狮、龙舟等本土历史悠久的艺术门类上。

  还有不少专家愿意把农民集体自娱自乐背后的深层动因,解读为群体意识或曰阶层意识的形成和强化。在经济上有了发言权之后,农民开始谋求在文化上的一席之地,这集中在他们自发地开始记述历史这一点上。例如长安业余粤剧团创作的反映本镇“镇史”的大型现代粤剧《思源》。无独有偶,河南省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秘书长夏挽群在谈到前一段河南许昌农民将村史拍成抗日电视剧时也说过:“过去修史是文人和专家的事情,现在农民开始自己写历史,表现了文化的自发状态变成了自觉状态。”

  农民们开始自觉用自己熟悉的方式反映周边世界的“小历史”,他们所表现的历史碎片与典籍文化、精英文化的“大历史”一起,共同构成历史的全部涵义,还原出一个真正本色的乡土中国。即使这种“文化自觉”还处在非常朦胧的初级阶段,也将在文化转型期推动中国传统文化取得“决定新环境、新时代文化选择的自主地位”(费孝通语),为“积极参与多元化世界文化之构建”带来新的希望。

  不可否认的是,这种“文化自觉”离不开当地政府的大力支持和引导。近年来,东莞掀起了一股文化建设的热潮,各种文化设施如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遍布各地。就在长安镇,当地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每届新镇长上任之日,也即是兼任该镇戏剧曲艺协会名誉会长之时。去年,镇里又在黄金地段划出500平方米地皮,斥资300多万元,建造一座古色古香、规模宏大的粤剧曲艺大楼,计划将之发展成吸引省港澳发烧友和戏班的不落幕的舞台。

  另一方面,一些农民在富裕之后一度失去了当初吃苦耐劳、艰苦创业的精神和劲头,成了有劳动能力却不务农、不读书、不经商、不做工的“四不农民”,沉湎于赌博、“包二奶”、大吃大喝、迷信的泥沼中。东莞文化局有关人士表示,农民们在政府指导下,“富而思进”,组织起来自编、自导、自演各种文艺节目,为改变陋习寻找到一种特别好的方式,“比政府发文件还顶用”。有人士指出,在东莞流动人口大量涌入,各阶层文化、价值观复杂多样、冲突明显的今天,来自民间的“文艺复兴”,对于弘扬传统美德、建设和谐社会、引导聚合人心,都有深远意义。

  文化视野

  草根阶层的“文艺复兴”

  个案一:老年民乐队

  地点:麻涌镇·华阳村

  每晚他们聚集在华阳小学旁边的排练室里,一三五演折子戏,二四六排自选粤曲。

  “天帝罪我难偕未了缘……”52岁的张雪榕刚唱完《槐荫别》的第一句,声音就开始打颤,对着摄影记者手中的镜头,她低下头,不自然地搓着手。冒着小雨聚集在凉棚四周的乡亲们,发出低低的窃笑声。

  这是8月初的一个下午。除了临水而建的凉棚,村里随处可见放置在大榕树下的渔船,以及一摞摞连茎砍下来的香蕉。

  华阳村有近6000人,几乎家家种香蕉。48岁的曲艺社成员陈亦流告诉记者,村民们除了看电视和聊天,没有别的娱乐方式。由于年轻人都外出打工,曲艺社的30位成员们年龄大都在五六十岁,年龄最大的81岁。每晚他们聚集在华阳小学旁边的排练室里,一三五演折子戏,二四六排自选粤曲。

  团长萧细润已经年过古稀,他说村里一直都有唱粤曲、奏民乐的习俗,上世纪80年代一度因为村民忙于挣钱和受香港电视影响,中断过一阵子,在90年代才开始恢复。如今村里约有300人会唱两句粤曲或者演奏乐器。1999年前后,镇上拨款在辖区内14个村组织了18个曲艺社,华阳村一次性拨款1.5万元添置乐器。

  萧团长说,曲艺社的成员们大多是小学学历,连简谱看起来都觉得费劲,曲艺社的练习方式基本上就是听磁带模仿,偶尔请师傅来指导一下。他拿出一大叠练习所用的曲谱给记者看,全部是手抄复印件。除了《雨打芭蕉》、《再折长亭柳》等传统曲目外,也有现代粤剧《山乡风云》选段。萧团长自己还用传统曲牌创作了《人民生活达小康》、《养老保险众人欢》等“时代曲”。吹奏萨克斯的何伟良认为,吹拉弹唱对身体好,心情也好,还可以教育子女,比打麻将好。

  个案二:中坑明德醒狮团

  地点:石排镇·中坑村

  “石排的醒狮艺术好久啰,从明朝就开始了……”

  “石排的醒狮艺术好久啰,从明朝就开始了……”61岁的中坑明德醒狮团副团长王裕坤,提起村里的舞狮传统,一脸自豪的表情。骤雨初歇,阳光照进他身后的中坑村“明德文化活动中心”里。底层约800平米的排练大厅里,曲折分布着20多根高矮错落的“梅花桩”,厅堂四周插着红黄相间的团旗,沿着墙角排开一溜五颜六色、镶金嵌银的狮头,圆睁的眼睛显得分外精神。

  与麻涌镇华阳村连绵不绝的蕉园景致不同,交通相对畅达的中坑村,在广袤的绿野之中散布着30家工厂,如今农业占全镇经济比重仅4.17%。然而,舞狮、武术在当地人心目中分量很重。历经文革和改革开放初期现代文化涌入两次冲击之后,今天石排镇上还有近20支醒狮队。

  据王裕坤回忆,每逢春节、“康王诞”、“关帝诞”,舞狮是村里必不可少的娱乐。在镇委、镇政府、港澳同胞和村民支持下,中坑先后组织了明德醒狮队、中坑体育会两支队伍,1995年之后合并为现在的中坑明德醒狮团。全团现有成员30多人,大都是本地村民,初中文化,平均25岁。

  组团后,队员们博取众长,创作了“飞跃高桩”、“险走钢丝”、“勇闯七星阵”等惊险节目。尤其是“醒狮踩高桩”,表演者要在21根高桩上表现狮子翻山跃涧的各种情态。桩高、摇摆大,最高处达2米85,最远的“跳桩”可飞跃2.5米的距离。明德醒狮团凭此夺得1996年第六届全国“群星奖”金奖和香港国际醒狮邀请赛“最佳难度奖”。

  2000年,中坑村被文化部命名为“中国民间艺术(醒狮舞蹈)之乡”。

  王裕坤告诉记者,学员多在十五六岁时开始学习,有武术根基的、天分好的半年就可登台,但要“上桩”、“采青”非功力深厚者不能尝试。学舞狮是免费的,加入醒狮团之后也没有固定工资,只有年尾出狮,每次各人依据表演内容不同,可分得100元至数百元不等的“利是”,因此所有团员平常都要到周边工厂打工。他本人退休前也是村里水管厂的工人。

  记者在村里碰到了在镇上治安队当保安的团员吴逢唤。他说从拜师那天起,就从没想过靠舞狮挣钱。“在这里很开心,以后的事,见步走步吧。”

  个案三:长安业余粤剧团

  地点:长安镇·锦厦村

  陈沛全说,自己最大的希望,就是通过演戏,把对故乡传统文化的热爱传达给每一位观众。

  见到陈沛全时,作为长安业余粤剧团的团长,他正带领剧团为8月1日根据任长霞事迹编排的现代粤剧《铁血传奇》首演作最后冲刺。长安影剧院门口的空地上,像小型车展一样停着四五十台豪华私家车,车主们此刻正在后台紧张地化妆、吊嗓、调音、检查道具。陈沛全在一旁悄悄介绍,“头架”(高胡)是土方工程的经理;拉大提琴的是养鱼场的场主;新来的花旦是私营企业厂长……洗脚上田以前,他们都是“背脊顶天口食泥,不见日头去,不见日头归”的农民。

  长安业余粤剧团成立于1992年,以前是长安戏曲协会会长李应梅家里的“私伙局”。现有60余人,半数以上是老板、经理、厂长。在攀谈中,记者发现剧团成员们并不忌讳自己是农民出身。“从前我们种甘蔗啊,水稻啊,每到夏秋之交,全镇禾花飘香,一片金黄……”演员陈吐婵谈到过去,言语中充满感情。

  面对记者“有钱了为何玩粤剧”的疑问,演员们的理由仅仅是一句“喜欢啰”。陈沛全告诉记者,长安历史上就是粤剧之乡,连放牛的小孩,也会戏唱两句“大王好食辣椒酱,大豆牙菜炒猪肠”。以往“户户超支,个个赤贫”的年代,发烧友们曾经以麻包袋做戏服,剪折纸片插上树枝当头饰来玩粤剧。现在富裕了,“私伙局”升格成了业余粤剧团,配备比省里专业团体还要高“卡士”(规格):记者在后台看见,一把名家制作的琵琶就要4000多元;最贵的电脑灯8万多元;就连戏箱也是铝合金航空箱……

  锦厦村文娱活动中心是剧团的大本营。在外人看来,老板们每天开着私家车来此排戏,晚上折腾到十二点,不拿一分钱报酬不算,常常还要自掏腰包倒贴,实在是“走火入魔”。其中,老团长李应梅为购置100多件戏服和麦克风等器材,前后花了100多万。任务紧迫时,剧团每天排练“三班倒”,连续奋战一个月,大家不管家中、厂里、店铺、工地有什么事,都是打个电话交代一下,从无抱怨。

  在粤剧舞台大演翻箱底戏之际,长安业余粤剧团为了吸引中青年观众,十年排演了30多个贴近时代、贴近生活的作品,如《掘金鸡》提醒大家警惕“天上掉馅饼”的骗术;《重返九桁瓦》是农民企业家不思进取、坐吃山空的教训……2001年,趁“致富思源,富而思进”教育在广东全省兴起之机,全团编演了长近3个小时、反映改革开放20年长安崛起的七幕长剧《思源》。剧组从省里邀请知名编剧、导演、唱腔设计、服装、灯光师担任指导,演员和棚面(乐队)全部为自己人马。

  2001年底,《思源》在长安首演便引起轰动,陈沛全说:“那真是贴着人心演的,苦是大家都经历过的苦,乐正是大家正感受着的乐”。剧组应邀在广州南方剧院演出前,剧场外等着领票的500米长龙,让业内人士感叹“20多年来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盛况”。

  2002年5月,《思源》剧组应中国戏剧文学学会邀请进京,成为全国第一个进入人民大会堂献演的业余剧团。次年11月剧团赴湖南,参加第七届中国映山红民间戏剧节,一举获得23个奖项。

  陈沛全说,他最大的希望是通过演戏,把对故乡传统文化的热爱传达给每一位观众,正如《思源》中所唱:“我出生就见这乡土,她如母亲笑将孩儿抱,给我青山千尺励志高……”

  高端访谈

  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黄伟宗:

  传统文化回归正逢其时

  东莞民间的传统文化回归热正逢其时。“文革”时期人为的“反传统文化”风潮令传统文化出现断层。改革开放以来,在物质生活极大丰富、社会氛围安定祥和、文化日渐多元化的今天,“农民文化军”的出现意味着对传统文化破坏之后的承续,可以称之为“否定之否定”。

  这种“否定之否定”,另一方面也是对上世纪80年代以来,以香港电视剧、通俗读物、卡拉OK为代表的现代流行文化的否定。在浮躁纷乱、追求感官刺激的“快餐式”文化表象面前,年龄和心智趋于“老成”的人们会很自然地转而向积淀深厚、润物无声的传统文化当中去寻求慰藉,并从中意识到父辈遗留下来的传统价值观的可贵。我们看到,正是这些四五十岁以上的人组成了今天方兴未艾的东莞民间传统文化复兴的中坚力量。

  文化新名词

  农民文化军

  在东莞,近年来出现了大量由农民自发组成的文化团体,尽管非常业余,但在艺术上却取得了骄人的成绩,汇集成一支蔚为壮观的“农民文化军”。

  据不完全统计,东莞社区(村)成立的群众文艺队伍有合唱队136个,粤曲队(私伙局)179个,广场舞蹈队433个,龙舟队248个,狮子队278个,麒麟队232个,舞龙队27个,其他队伍25个,共有近10万农民加入这些队伍。他们创作的文艺作品,有1000多件(次)在国家、省、市级的文艺比赛或展演活动中获奖。

  记者手记

  舞狮唱戏还需后继有人

  在中坑村和华阳村,记者发现,村里看不到电影院、图书馆、卡拉OK,网吧也在之前的整治活动中被取缔了。中坑村唯一算得上文化设施的,就是2002年侨商捐资修建的“明德文化活动中心”,除了用作狮队训练之外,主要用途是给村民办酒席。两个村的村民平时最主要的休闲方式,仍然是看电视、串门聊天、打牌。而在长安的锦厦村,影剧院、体育中心、公园、文化广场、酒吧、歌舞厅遍布各地。生活在不同环境中的人们,却不约而同地转向民乐、粤剧、舞狮等传统艺术,从中寻求精神慰藉,其中原因引人深思。而3个民间艺术团体各自遇到的不同问题,更是耐人寻味。

  华阳曲艺社的萧团长向记者反映,目前最大的困难就是资金不足。记者在曲艺社排练室的墙上看到一张收支明细表,显示到今年7月为止,曲艺社总共收入5860元,今年上半年支出4426元。萧团长说,由于缺乏经费,曲艺社很难邀请专业人员来指导排练,也很少与别村的民乐团体开展交流。目前曲艺社社员没有一套正式的演出服,部分较为残旧的乐器也无力更换。

  经费缺乏的问题同样困扰着中坑村明德醒狮团。即使是顶着“群星奖”金奖的光环,醒狮团日常的开支用度依然捉襟见肘,长达大半年的淡季更是如此。副团长王裕坤告诉记者,虽然全团最多一次可以出狮16台,但普通一次只需要出动2、3台舞狮,动用10人以下,不上桩的报酬是3000元,上桩则要1万元。扣除每位团员100元到数百元不等的“利是”和相关费用,所获并不算多。而狮队的开支非常惊人,去年新订了10套醒狮道具和两套梅花桩就花了10多万元。而醒狮团每年所获的固定拨款只有村委会给的2万元。

  更让王裕坤感到揪心的是,狮队最兴盛时期曾有20多个初中生前来学艺,但他们往往在上高中之后便离开狮队,因为不能靠此谋生。近年狮队的新成员锐减,去年只有2个,今年一个都没有。

  相较之下,长安业余粤剧团在2002年上演《思源》之前,一直靠私人资助和成员捐款,由于发烧友们荷包充裕,并无生存之忧。《思源》启动经费是镇政府拨给的15万元,连《思进》、《水勇英烈传》3部戏,长安镇委、镇政府一共投入了令人咋舌的500万元。近年来,剧团开始由业余团体向专业团体过渡,演员们除了过足戏瘾,还开始有意识地思考和尝试解决粤剧观众流失的危机。

  令长安业余粤剧团团长陈沛全高兴的是,随着《思源》等“拳头产品”影响力的不断扩大,全镇的粤剧氛围越来越浓厚,剧团这几年新加入了4、5位本乡本土的后生哥后生女,跟着“老家伙们”玩粤剧。20多岁的年轻人为剧团带来了活力,并且逐步成长为剧团的第二、第三梯队。

  总策划:杨兴锋

  统筹:陈志红 陈志

  撰文:本报记者 郭珊 周智琛 肖开润

  摄影:本报记者 刘力勤

  何健文

  图:

  在东莞市麻涌镇华阳村,华阳曲艺社老老少少的农民们聚在村子边的凉棚里拉曲练唱,自娱自乐。

  长安镇粤剧团正在演出以女英雄任长霞事迹为题材的剧目《铁血传奇》。

  中坑村农民用业余时间排练舞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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