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影坛林岭东掀起“风云”

　　1987年《龙虎风云》、《监狱风云》系列影片放大现实问题，导演林岭东接受本报专访

　　■人物

　　林岭东，1955年生，广东潮州人，出生于香港。1973年投考无线电视台演员训练班，后到加拿大学习电影课程。1982年回港加盟新艺城电影公司，执导《阴阳错》、《君子好逑》等。林岭东拍摄电影种类不少，但最擅长动作电影。1987年凭《龙虎风云》获第七届香港金像奖最佳导演奖。此后他执导了一系列“风云”影片。1996年赴美执导《硬闯百分百危险》。

　　主要作品年表

　　1982年：阴阳错

　　1987年：龙虎风云

　　1987年：监狱风云

　　1988年：学校风云

　　1989年：伴我闯天涯

　　1990年：圣战风云

　　1991年：监狱风云2之逃犯

　　1992年：侠盗高飞

　　1996年：《硬闯百分百危险》

　　1997年：高度戒备

　　2003年：奇逢敌手

　　回眸上世纪80年代香港影坛，当吴宇森凭借《英雄本色》声名鹊起的时候，林岭东也正脱颖而出。比1986年8月上映的《英雄本色》晚出半年的《龙虎风云》虽然名声未及前者，但也引出了一批以“风云”为榜样的影片。该片在1987年香港电影金像奖评选中一举斩获了最佳导演和最佳男主角（周润发）两项大奖。

　　在《龙虎风云》成功之后，林岭东又接着拍摄了写实风格的《监狱风云》（1987）以及《学校风云》，（1988）受到专业人士的注目，票房成绩也骄人，成就了“风云系列”，也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路数。与吴宇森标榜“暴力美学”不同，林岭东在类型片的框架里，用放大的“现实暴力”探讨了社会问题。

　　凭借《监狱风云》，周润发巩固了自己香港影坛的巨星地位，梁家辉也得到了市场的认可。

　　直到第五部影片才得到信任

　　在加入“新艺城”之初，林岭东执导的4部影片都非他的得意之作。首作《阴阳错》（1982）本由梁普智执导，中途退出后由林岭东接手，从构思到整体处理都非他本人意愿，后来又执导了《君子好逑》（1983）和《爱神一号》（1984）等爱情喜剧，林岭东同样认为并非其专长，1985年“新艺城”斥资远赴澳洲，总经理麦嘉亲自监制并主演的《最佳拍档千里救差婆》，林岭东任导演，但其自认在创作上没有什么发挥余地，不过从中学到了处理动作大场面的技巧。

　　直到第五部片，林岭东才得到麦嘉的信任，开拍出自他个人意愿的倾情之作《龙虎风云》，林岭东表示“早年拍喜剧不大喜欢，直到第五部，老板说你爱拍什么就拍吧，对我来说其实有点无奈的感觉，创作灵感来自一条社会新闻，就是一伙悍匪盗珠宝店，在警察预知埋伏下仍然得手逃去。剧本是虚构的，我出主意沈西城与南燕编写剧本，写出来的故事变为一名‘卧底’警察夹在黄黑两道中不讨好，身处险境无人理解，最后被乱枪打死。”这部影片中有林岭东很多个人感受，尤其是结尾处把周润发饰演的卧底之死处理得残忍、冷酷而抑郁，对于一般认同英雄的观众，这是个并不讨好的结局，然而它却因真挚动人的感情感动了不少成熟的观众和评论人，封其为当年警匪片中的杰作。

　　我片里的角色不是英雄

　　谈及影片灰色的情绪，林岭东表示自己是个不太懂得开心的人，所以早年拍喜剧并非本意，对于片中的匪徒和警察，不会简单地评论他们做的对与错，都是普通人，也都有悲哀的一面。对于英雄的看法，林岭东不认为自己影片中的角色是英雄，因为“他们背负了很多的瑕疵，做错事情只是以死谢天下，真正的英雄不用这样。我片里的角色不是英雄，很多时候是介于正邪之间很难抉择，行错路、做完好事也不能弥补内心遗憾，最后只好饮恨而死。”香港资深电影文化研究学者罗卡先生接受本报记者采访，谈到林岭东与吴宇森电影的不同之处时，他认为“林岭东追溯好莱坞三四十年代‘黑色电影’的传统，把它处理成一出残酷社会现实逼迫下的人性悲剧，尤其在社会背景的表现上要比吴宇森的电影深刻和复杂。在对待主题方面二人也有根本不同，吴宇森强调江湖男人为追寻个人尊严、地位，完成道义责任而付出代价；而林岭东则偏重男人为冲破不良社会、权利的压迫，为尊严、公义及女性的爱而付出沉痛代价。这在根本上是不同的。吴宇森高度风格化，感性先行；林岭东则忧郁、压抑甚至黑色荒诞，理性和感性是并行的。”

　　赴美拍片，是为逃避香港社会现状

　　香港有很多片场师徒，而王天林与杜琪峰、林岭东的师承关系在香港也被传为佳话。与近年来杜琪峰在香港影坛大展拳脚相比，林岭东虽出道比其要早但对当代影坛的影响力和号召力却不如深谙港片观众心理的杜琪峰。

　　说到赴美拍片的原因，林岭东表示：“接拍‘风云片’之后，压力越来越大，香港的电检对我已很严格，不想电影出来被人家砍那么多刀，去美国拍片就是为了少涉及香港社会现状，其实是逃避的方法。怎么讲都是一个故事，要拍得好看、戏剧化，内容与我的生活没有直接的冲突。但是出去拍很痛苦，离乡背井，时间很难熬。可能是对港片有感情，出去拍一部，脑子里就总想着要回来拍，也是很矛盾的。来来回回，但相信最后都是要拍回港片的。”说到被观众熟知的“风云”片，林岭东认为那是自己一段时间的风格，也是事业的一个高峰。拍电影是表达自己的一个感觉，没有野心，也不是说一定要达到一个什么样的目标。

　　就像任何事情都有一个循环，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喜剧电影风靡香江，很多电影导演最初都是拍喜剧片起家的，直到80年代的后五年，吴宇森的《英雄本色》、林岭东的《龙虎风云》一下子冲击了喜剧片种。然而就在90年代初，“风云”片到了尾声之时，周星驰的喜剧片异军突起，喜剧电影再度风靡全港。吴宇森、林岭东则纷纷远涉美国发展，结果吴宇森以其超强的适应能力融入了好莱坞的电影制作体系，林岭东仅把赴美拍片当作一次机缘，所以他后来回到了香港，仍然坚持着他的信念：这个世界应该有英雄存在！将来应该还会拍这种片子。

　　采写/整理：本报记者张悦

　　■电影笔记

　　悍匪林岭东

　　最初喜欢林岭东的电影，是因为喜欢其作品中演技卓绝的周润发。1986年－1987年，是周润发电影事业的高峰，两年间就主演了22部作品，并且很快在吴宇森和林岭东电影中奠定票房和演技的双料巨星地位，这两位导演充当了如同高仓健身边的山田洋次和降旗康南的角色，成为影响发哥电影事业的“绝代双骄”。

　　与擅长表现浪漫侠义情怀的吴宇森不同，林岭东更喜欢借助的是警匪片的叙事方法，在写实的社会背景下，从人性的角度将一些社会命题融入其中，赋予类型片一种生活质感，让观众更认同片中人物的命运，并思考到自身的生存处境。因此林岭东电影镜头下的周润发与吴宇森镜头中的小马哥完全不同，吴宇森是以最大限度的技法张扬发哥的个人魅力，拍出现代侠客的风采；而林岭东则是以压抑的生存空间发掘他平民英雄的一面，那倒霉浪子或落难汉子的自怜、自叹、自嘲的形象，与林岭东电影的悲情和沉重相辅相成，也更容易引起观众的共鸣。

　　林岭东最出色的作品是1987年的《龙虎风云》，林岭东在逼真的社会现实中，从人性立场关注卧底警察精神世界的扭曲，这种尴尬的身份令片中角色成为黑白世界之间的黄道边缘人，而造成这个悲剧处境的幕后力量，则来自不公正的体制———是体制剥夺了他们正常人的生活。周润发饰演的高秋几乎不是活在电影里，而是行走于林岭东的世界———一个一触即发的城市战场；一个兵匪一家结成“同盟”、不约而同地以各自的力量共同向势单力薄的个体施暴的世界。影片高秋的死像狗一样凄凉，令人不忍目睹，林岭东在他的作品中笼罩着自己个性的阴影，像是电影之外最大的暴徒，比电影之内的悍匪角色更加凶猛。

　　《龙虎风云》令林岭东的风格独树一帜，但也由于个人意志过于强烈，使影片注定成为一部不会令所有观众都喜欢的电影。同年，他与周润发再次合作的《监狱风云》则是他在风格和商业计算上最为成功的一部作品，影片的主题仍然是讲述体制对于个体的虐待和压榨，但背景选在相当有神秘色彩的监狱。

　　影片注重对商业元素的运用，但绝对不像普通港片那样浮夸和媚俗，影片台词与故事转折都紧凑刺激，人物也栩栩如生，拍出令人信服的压迫感和火药味，管教利用手中的合法权力，压制囚犯比黑社会老大还要心狠手辣。警察不但无法保障犯人安全，反而更加危险，犯人只有奋起反抗才能生存和维护尊严，所以影片结尾即将获释的阿正扑向了管教科长，在水龙头的喷射下咬掉其耳朵的镜头，那种官逼民反的失控情绪，绝对是香港电影史上最暴力、最畅快的一刻。

　　□阿诺（影评人）

　　■无独有偶

　　《落水狗》的原型《无间道》的前世

　　美国导演昆亭塔伦蒂诺的处女作《落水狗》（1992）在摇滚乐中结束，结尾正似林岭东的作品《龙虎风云》的结尾，故事也过于相似，都是讲述一伙专业强盗的抢劫计划因为卧底警察泄密而遭到灭顶之灾。而《龙虎风云》的公映时间是1987年2月。

　　1994年，昆亭塔伦蒂诺因《低俗小说》在戛纳电影节获得大奖，名声大振，他之前拍摄的影片自然也重受检阅和青睐。影迷们在仔细观看昆汀作品后，对《落水狗》与《龙虎风云》惊人的相似产生怀疑。

　　此事的结局是昆汀借东方之行，前往香港拜访林岭东向他致敬。

　　就“警察卧底”这一题材来看，林岭东开创了香港影坛先河。《龙虎风云》描写卧底警察高秋夹在警、匪之间的痛苦和折磨，从人性的角度写卧底，触及了这一群体命运的核心———内心世界的分裂和扭曲。

　　到了2001年，《无间道》以双重卧底取代了单向的卧底，多少借鉴了《龙虎风云》的招数。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无间道》导演刘伟强正是在《龙虎风云》里首次担任摄影指导。

　　学术顾问：陈山、郝建、陆弘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