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5日，日本的“终战纪念日”，日本两名内阁成员以及47名国会议员参拜了靖国神社。由于首相小泉纯一郎解散了众议院，许多议员回到家乡准备选举，因此今年参拜的议员人数比去年有所减少，但引人注目的是，前往参拜的普通民众人数却大大增加，长长的队伍“足有200米”。
与此相对照的是，8月6日和9日，广岛和长崎一如既往地举行大规模纪念活动，提醒世界它们曾遭受如何的毁灭。对许多日本人来说，遭受原子弹袭击是他们关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惟一记忆。
然而，日本对自己作为战争“受害者”的反思，只是短暂的、肤浅的，我们平素看到的日本是昂然无畏的。对东亚各国战争受害者的控诉可以充耳不闻，邻国政府和民间的抗议可以置之不理，日本只有一个任务：重新成为世界大国！至于那“加害者”的过去，就请遗忘吧，或者抹去吧；至于那些被侮辱的和被损害的，就请感恩吧，因为那是“解放者”的无心过失。
在这样的日本战后60年纪念氛围中，著名作家渡边淳一的一篇文章令人难忘：“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日军加害了千千万万亚洲其他国家的人。加害者对自己犯下的罪行缄默不语，但受害者却会将这种耻辱口口相传，永生难忘。面对这种事实，加害者的任何理论、任何辩护都是苍白的。”“不愿意道歉也必须要道歉”，“虽然我们的家族认为他们（父辈等）温文尔雅，但他们毕竟在那场癫狂的战争中，成为了癫狂的人。”
这篇名为《一百种理论不如一份良心》的文章是一份日本良心的告白。在最近的《东京新闻》上，《每个士兵都背负着战争的罪行》和《寻找当年埋下的毒气弹》是另外两份日本良心的告白。参加过侵华战争的老兵近藤一和木村治，没有选择缄默不语，而是勇敢承担责任，“给自己的良心一个交代”。
可惜的是，这样可贵的日本良心在日本正越来越珍稀。随着一些反省历史的老政治家、老知识分子和老兵的逝去，以及日本整个社会的“向右转”，否认侵略历史、否定和平宪法的声音和行动越来越喧嚣大胆。教科书事件、靖国神社问题、“修宪”呼声，此起彼伏，使日本战后60年“纪念”不但缺乏反思，而且愈显强硬。
为什么自我反省的日本良心会成为稀缺品？为什么一些政治家和官员矢口否认侵略历史却不用担心任何后果？为什么日本沉默的大多数可以毫不在意历史的是非曲直？
人们常说德国人的认罪态度比日本人好，其实只是因为德国经历了比日本更彻底的改造。由于战争结束后日本对美国很快具有了新的利用价值，因此天皇没有被定罪，普通士兵更是“何罪之有”？一切罪责都由极少数战犯来承担。并不是每个士兵都如近藤一那样认为自己也背负着战争的罪行，也并不是每个家人都会想像自己的亲人屠杀别人的亲人是何情形。诚然，平凡的人因为平凡而逃脱责任，但即使是“服从”罪恶也是罪恶；平凡的人可能因为身不由己而上交了判断能力，但不能再因为罪不责已而丧失反省能力。
六七十年前，千千万万平凡人之“顺从”造就了“大日本帝国”之罪恶，今天，大多数日本人之沉默正纵容着新“恶”之蔓延。战后的日本从来没有就反省侵略历史达成统一的国家共识，战后出生的年轻一代也因为“去历史化教育”而远离历史真相，因此当他们遭遇历史问题时，他们的反应往往是迷惑、错愕甚至愤怒。其实，历史的真相并不难以发掘，也并不难以理解，认清历史真相需要的只是诚意和勇气。记得去年底我在访问日本时，曾询问一对年轻的日本夫妇（分别是大学教师和在读博士），他们的中学历史老师是否讲述过侵略中国的历史？他们淡淡地回答说，老师提过这段历史，但没有说“侵略”，所以他们对这个问题不是很清楚。我当时的感觉是，与其说他们对这段历史感到迷惘，不如说他们的态度根本只是冷漠，对过去的事情，他们不需要负责，也不需要知道。而根据日本《每日新闻》最新的全国调查，20至29岁的日本人中只有36％认为那场侵略战争是“错误的战争”，30至69岁的日本人中也只有40％认为是“错误的战争”。
历史真的只是过去的事情吗？今天的日本有繁荣，历史似乎只是可以抛弃的包袱。但是，在日本的全球化生存中，即使战争过去了60年，一个缺乏良心的日本仍然无法得到世界的信任，一个盲从的日本仍然有可能让每个日本人为之付出代价。
作者：王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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