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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燕衔泥唤春归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8月18日04:53 中国青年报

  —山民原来生病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鬼师和“土办法”上,现在已经习惯于吃药打针

  8月14日,上午10时25分。

  李春燕将盛满林可霉素、丹参及VB12药液的3个药瓶,一一挂到屋顶横梁的钉子上,然后小心翼翼拿起针头,缓慢地推进余努咪左手手背的静脉血管。药液一点一滴地注入余努咪

的体内。

  这里是贵州省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从江县雍里乡大塘村。由大塘、大寨、岗边、田坝、瑶人等5个自然村寨、11个村民组组成的大塘村,有2500多人口,90%是苗民。

  余努咪侄儿吴老金家的吊脚楼在寨口,最近几天,俨然成了临时乡村医疗点。

  年过7旬的余努咪满脸皱纹,神色憔悴地坐在矮板凳上。她的女儿余努和吴老金的女人分坐两侧照顾她。李春燕坐在对面,不停用药棉轻擦余努咪的手背,帮助药液吸收。时不时抬头看看药液滴落是否正常。

  余努咪是五保户,女儿出嫁到大塘寨,丈夫几年前去世,只剩下她一人孤苦独处。她的家紧靠着吴老金家,小木屋歪歪斜斜,看上去随时可能倒塌。树皮铺设的屋顶千疮百孔。

  因为条件太差,余努咪不得不到侄儿家输液。

  一个月前,余努咪出现胃疼。她想和往常一样,生点病能忍就忍过去算了。直到8月12日,实在扛不住,她女儿才找到李春燕。余努咪没钱上县里或乡里就医。

  像余努咪这样的贫困人家在大塘村并不少见。每年,李春燕都要在村里接生十几个孩子,得到的回报,最多的8.8元,最少,守了1个通宵只有1角钱。

  李春燕初步诊断,余努咪患的是胃癌。经过连续两天上门输液,她的疼痛感明显减轻,开始能喝下些稀饭。

  “第一天输液时,老人家坐都坐不住,一直在呻吟。”李春燕说,“但愿出现奇迹。农村人不常用药,有时效果会出奇得好。”

  余努咪一天的用药,进价大概20多元。但李春燕毫不犹豫地在“从江县乡村医疗机构处方”上写下了“免收”两个字。

  李春燕毕业于黔东南州黎平县卫校。5年前,她23岁,嫁到大塘村。作为大塘历史上第一个接受过世界卫生组织培训过的乡村专业医生,5年来,她的存在,正悄悄改变着当地人们的生活。“过去,村里只有几个赤脚医生。老辈人得病了,除了苦熬,就是请鬼师驱神辟邪,或是用‘土办法’自己治疗。死了,谁也不晓得到底是啥原因。”大塘村党支部书记孟凡昌说。“现在,大家已经逐渐习惯了生病去李春燕那儿打针吃药。”出于对李春燕的信任,村民对常规计划免疫工作也由恐惧变为配合。

  余努咪不是8月14日李春燕诊治的第一个病人。

  清晨7时,太阳伴着鸡鸣犬吠爬上丛岭连绵的月亮山山头,李春燕刚起床,正准备喂猪时,患有严重妇科病的滚老根就把门敲得山响。

  8月13日,也是为处理滚老根的病情,李春燕忙活到晚上11时。药费4块钱,滚老根只拿得出3块,李春燕在药方上写下“欠1块”。

  李春燕家守在大塘寨口。进家左侧的第一间房,原是公公、婆婆的睡房,现在被腾出来做了卫生室,木架子上摆放着药品和全国各地的热心人为李春燕寄来的医学书籍。公公、婆婆搬到堂屋,凑合用木板和板凳搭了张“床”。

  在李春燕家住了40多天,来自临近的谷坪乡高武村的一位女病人前几天刚刚回家。此前,这位患妊高症的妇女住进县医院一个多月,依然手脚难以动弹,近乎失语,是李春燕免费包医包吃住,收留了身无分文的她。40多天下来,她已基本能下地行走、开口说话。

  为滚老根打完针,李春燕又接诊了眼睛受伤的周岁兄和患小儿肺炎的孟老你、孟秋香。周岁兄2.5元的药费全欠下了。

  “他们不是故意拖欠,哪怕有一分钱,他们也一定会付上。”翻开两本厚厚的欠账本,李春燕说。通常,乡亲们都要等到种植的蒰柑秋收出卖,才会陆续还钱。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欠款累积上万。今年5月,深圳的一位热心人出资,一笔勾销了这些欠款。

  李春燕的丈夫孟凡兵比她大4岁。一大早,孟凡兵就开着从江县农村信用联社的五菱微型面包车赶往县城上班。从大塘到县城只有15公里路程,但路况太差,车需要摇摇摆摆走上近1个小时。

  孟凡兵当兵出身,原来自己贷款买了辆农用车跑运输,最好时每月能挣一两千元,靠这笔收入不断弥补妻子给农民看病的亏空。他的车就像村里的“救护车”,一有危重病人,就拉着病人往县医院跑。“许多时候,我会问老婆,谁出运费,没运费,我就不跑了。有两三次,甚至要她打下5000元的借条。当然,这一半是真生气,一半是开玩笑。”孟凡兵说,“别说自家的车,就是坐公共汽车送病人,车费也多半是她掏啊。”

  后来,由于种种因素,农用车运输亏了,孟凡兵把车卖掉,从上个月起,转而到县农村信用联社打工。这样,他又成了妻子的药品采购员。每天下班,都要带上各种药品回家。

  孟凡兵打工的基本工资是每月300元,加上其他进项,最多600元,除留100元在身上零用,其余全交给妻子维持家用和采购药品。他把每天的开支控制在3元以内,午餐只花1.5元。

  “同事问我为啥不吃早餐,我总回答没习惯,其实饿得要命。”孟凡兵说,“病人动不动住在家里,想想挺烦的,增加开支,还怕传染老人、小孩儿。”

  “可是,不支持老婆又能怎么办?她这人做事执著,不懂事,不懂生活,不会算账,从没想过回头。否则,我们完全可以换一种生活方式,可以一块出去打工,也可以我养她。”他说。

  大塘村不少人家都有年轻人出外打工。孟凡兵的姐姐在广东,每月都能汇回几百上千元,比守家强多了。

  孟凡兵的父亲出门串亲戚去了,母亲身体不好。两岁半的儿子孟祥土(“”和“土”为上下结构)起床,没人管,只有自个儿玩耍。李春燕整日忙于行医出诊,孟祥土(“”和“土”为上下结构)完全靠姐妹妯娌帮忙拉扯带大,吃的是“百家食”。

  孟祥土(“”和“土”为上下结构)喜欢人家叫他“土(“”和“土”为上下结构)哥”。

  9时40分,李春燕送走最后一位上门求诊的病人———78岁的孟忠明老人,随即匆匆扒了点饭菜,背上药箱,跟随早等在一旁的余努咪女儿出门。

  孟忠明双腿血脉不通,肿得发亮,走路困难,李春燕免费为他针灸治疗两天,已明显消肿,逐渐能够拄上竹竿缓慢行走。“换了以前,没医生,没钱,死了就算了。”他说。

  李春燕的到来,让吴老金家热闹起来。一个个大人小孩儿进进出出,用苗语向李春燕问这问那。他们都赤着脚。有的是因为买不起鞋,有的是久而久之习惯了。有的小男孩干脆赤裸身体。

  余努咪输液持续两个半小时。李春燕利用空隙,先后接诊了好几位其他病人:为手脚肿痛的吴当爸、吴必艳扎针灸,为患感冒的陆妹、廖友玉母女打针……

  儿子“土(“”和“土”为上下结构)哥”似乎已无法忍受寂寞,几次打李春燕的手机,叫嚷着问妈妈啥时回家。

  下午1点,等到余努咪输液完毕,将她扶回自家睡下,李春燕又叫上拖拉机手廖忠营,请他帮忙到附近的大洞村跑一趟。

  李春燕5年扎根乡村艰苦行医的平凡生活引起媒体关注。贵州内外社会各界向她和大塘村伸出了援助之手。8月13日,她接到通知,说有多达30多大包来自广东等地的捐助衣物、书籍和药品寄到了大洞。

  上月早些时候,同样受社会资助,李春燕家破旧的老屋,已经动工维修扩建。而她梦想的三层卫生室,已经在大塘小学旁修到第二层。

  大洞中学有5名从杭州来的短期支教志愿者,到贵州前,早就听说过李春燕,今天第一次见面,分外亲热。他们七手八脚,帮助李春燕将捐助品搬上拖拉机。

  李春燕的大哥李世得在县二中教书,正巧到大洞办事,也搭上了手。兄妹俩的父亲是雍里乡宰略村的老村医,一心想要儿女传承衣钵,结果李春燕和大姐都遵了父命,“不听话”的李世得最终也娶了个学医的妻子,算是了却了父亲的心愿。

  雍里乡卫生院就设在大洞。卫生院院长贾传相抱怨:“全乡人口1.6万人,按每1500人一个医师的比例,卫生院应该有10多个医师,但实际只有6个。”“13个村,卫生室建了11个,共有9个村医,其中受过卫校专业教育的只有5个,而且常常走马灯似的换人,熬不上几天就出去打工了。像李春燕这样苦熬苦干的,绝无仅有。”他说。

  一同回到大塘,李春燕和志愿者将衣物放到村委会,由她分配给村民,将药品和书籍则留在家中。

  下午3时,李春燕再次背上药箱,带着5名志愿者,爬坡越岭,徒步40分钟前往岗边寨巡诊。再翻几个山头,就快到广西地界了,这一带夏季天气奇热,汗水不一会儿就把大伙全身打湿,只听得一路沉重的喘息声。

  一见到李春燕,岗边寨村民王岁咪就热情地招呼她进门坐,并忙不迭跑去河边喊15岁的儿子王绍忠。

  2002年,王绍忠突发肠套叠,父母贷款6700多元,送他到县里住院,仅仅10多天就花得一干二净,再无力动手术。抱着“图便宜”的想法,他们找到了李春燕。

  有两个多月,为王绍忠的病,李春燕每天都要往返大塘寨和岗边寨间至少两趟。这还不罢休,接下来又把王接到家里亲手调养一个多月,直到痊愈,分文未取。

  “春燕待他就象带自家仔一样。没她,我怕是没这个仔了。”王绍忠的父亲王仕明说。

  再爬山回到大塘,已是晚上8时,三四位病人正焦急地等在屋内。一天没见到妈妈的“土(“”和“土”为上下结构)哥”饥肠辘辘,抱着李春燕的腿,直要她给自己冲奶粉喝。

  随便洗了把脸,李春燕一一处理完病人,才满足了儿子的要求,紧接着烧火做饭。晚9时,孟凡兵回家。一家人终于坐在一起,默默地开始吃这一天的第二顿饭。

  桌上,只有两样菜,一个是炒笋子,一个是“北瓜煮米”。

  晚饭后,李春燕又为两位病人打了针。11时过,李春燕家熄灯时,大塘村早已淹没在一片漆黑中。“从李春燕身上,我们真正地看到了什么叫白衣天使,什么叫救死扶伤。”当天在大塘过夜的浙江大学志愿者徐勇军说。

  8月14日,只是李春燕———一名村医的普通一天。没有轰轰烈烈,她的每一天,几乎都是在平淡无奇中重复度过。然而,她对大塘苗寨的改变,正是在如此的平淡无奇中得以实现。“有好几次,累得实在想放弃了。但转念一想排着队等我的病人,心又软了。我始终不能忘记父亲的叮嘱:再苦再累,也必须坚持。”李春燕说。

  事实上,李春燕对大塘苗寨的悄悄改变,已不仅局限于医疗层面。通过她,按照中学每年600元、小学每年200元的标准,大塘村共有70名孩子得到了广东、福建等地被李春燕感动的人们的资助。

  “看来,我们的人生只能这样下去了。”孟凡兵说。透着无奈,更多的是欣慰。

  (本报贵州从江大塘村8月16日电)

  作者:本报记者 谢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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