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守南季湾(特别报道)(组图) | ||||
---|---|---|---|---|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8月19日02:20 人民网-华东新闻 | ||||
他叫郭福民,界首市代桥镇南季湾小学的校长,也是学校里惟一的老师。8月16日下午2时,在南季湾村头的大树底下,记者一步步叩开了这位乡村教师的内心世界。 “我要让这片土地有读书声” “小时候,我觉得教书先生最有文化。他们站在讲台上,用洪亮的声音朗读课文的情景经常在我头脑里回放,那时我就萌发了当老师的念头。长大后,当我看到村里的孩子天天在田埂间游荡时,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们或因为路远上不了学,或因为家庭贫困上不起学。孩子们的眼神经常刺痛我的心,我无法想象这一双双清澈的眼睛会成为大字不识的‘睁眼瞎’。南季湾是穷,可是孩子们的心灵不能穷。那一刻,我告诉自己,南季湾一定要有自己的学堂,我要把所学的知识教给孩子们。” 有人说南季湾像一弯美人眼,那成片的芦苇就是她的睫毛。但在相当长的时间里,这只“眼睛”是干涸的。由于交通不便、灾害不断、电力不通等原因,南季湾成了被人遗忘的角落。在这样一个贫穷落后的地方办学校几乎是不可能的。然而,郭福民却用他的韧劲,往这只干涸的“眼睛”里滴入了知识的清泉。 “福民是个倔小子。”南季湾老村长郭世侠说。郭福民高中毕业后没有升入大学,回到村里参加农业生产。当时他是村里唯一的高中生,被乡亲们推荐做了生产队会计。1年半后,郭福民跑到生产队长郭世侠面前,提出要自己办学校。放着舒适的会计不干,偏要白手起家办学校?郭世侠想不通,许多乡亲也嘀咕:福民这孩子是不是读书读傻了?郭福民对队长说:“当老师是我从小的梦想,您就帮我圆了这个梦吧。”一句“帮我圆梦”,让队长不忍拒绝。郭世侠想,你干不下去,迟早还得回来。但没想到,郭福民这一干,就是28年。 1977年的一天,在一个由红薯窑改装的教室里,南季湾第一次传出了琅琅书声,郭福民的教师之梦开始了。那时,他喜欢站在教室旁,眺望环绕着村庄的泉河,聆听孩子们清脆的读书声。他的心被希望填得满满的,他几乎以为自己触摸到了梦想的全部。 可是1979年夏的一场大雨让他明白,在南季湾这个地理条件恶劣的小村庄里坚持办学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那天,他正在上课,突然发现教室的东墙出现了一道很宽的裂缝,雨水不停地从裂缝中往屋里灌,墙体受潮严重,眼看就要倒塌。郭福民冲上去用身体堵住缺口,双手托住即将掉下的梁檩,大声呼喊让孩子们迅速出去。最后一个孩子刚跑出教室,墙塌了,郭福民被埋在了里面。 乡亲们用双手把他从废墟中挖了出来,很多人手上都磨出了血。让郭福民最伤心的不是自己的身体被砸,而是孩子们的教室没有了。第二天,他就拖着病痛的身子开始寻找适合上课的地方。接下来的7年,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这样的寻找。废弃的牛棚、大树底下、乡亲们暂时不用的房子、还有自家不足10平方米的小房,都曾经做过教室。 没有教室的时候,他就挨个儿到孩子家里去上课。他想尽一切办法,让南季湾的读书声不断。后来,乡亲们在老队长的提议下凑钱盖了间瓦房,南季湾终于有了固定教室。郭福民和泥制成土坯,给学生垒成了一张张泥桌子、泥凳子,还给自己垒了张泥讲台。这是郭福民的一段幸福时光,对他来说,只要有一方天地供孩子们读书,再大的困难也可以克服。 “除了坚持,我别无选择” “1994年8月25日,是我一生中最痛苦的日子。就在这一天,妻子永远离我而去。从此,没有人在我的耳边说:‘福民,休息吧,身体要紧。’再也没有人每天做好晚饭等我回家。为了支持我的工作,妻子几乎承担了所有家务,还要种田,照顾年幼的孩子。她跟了我十几年,别说瓦房,就连正屋也没有住过。衣服都是晚上洗,第二天接着穿。这辈子,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她。妻子走的时候我真的想过放弃,可是学生们怎么办?如果放弃,妻子为了支持我所做出的巨大牺牲还有什么意义?” 说到这一段时,郭福民很平静。11年了,在编织教师梦的路上,在没有妻子陪伴的日日夜夜,他甘苦自知。妻子走的那一天,他还在学校上课。回家时,妻子已经不省人事。长期的劳作使她患上了严重的头疼病,每当郭福民要给她抓药时,她总说:“忍一忍就过去了,省点钱给孩子买本子。”看着妻子在自己的怀中渐渐停止呼吸,郭福民精神几乎崩溃了,声嘶力竭地喊着妻子的名字。那一夜,他几乎流完了一生所有的眼泪。乡亲们也哭了,大家凑了1000多元,为他妻子举行了村里最隆重的葬礼。 郭福民的梦想之路注定崎岖不平。妻子去世前的十年是他最艰难的十年。1985年,淮河的一条支流泉河改道,把原本叫季湾的小村庄分成南北两面,而南季湾成了四面环水的孤岛。一河之隔,使两岸孩子的上学成了大问题。为了保证每个孩子都不掉队,郭福民当起了摆渡人。多少个早晨,当人们还在睡梦中,他已摇船去北岸接学生;多少个傍晚,当村庄里炊烟升起,他又摇船把孩子送回家。有一次,他不慎掉进河里,为了不耽误孩子上课,他就站在风口把衣服吹干,结果得了重感冒。寒冬时节,摇橹的右手被冻得失去了知觉,他就拿左手摇,右手放到胸口上捂一捂,两只手来回替换。遇到三九天,河面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船根本走不了。郭福民先用镐把冰砸碎,再划船送孩子上学。下船时,手经常冻得连锚都拿不住,他随后和孩子们一路小跑,喊着口号跑进教室。 “假如我平时能多关心妻子,假如能早点带她去治疗,也许她不会这么快离开。”郭福民经常这样自言自语。但他知道,没有假如,他的一颗心为南季湾的孩子们而活。 “我希望他们用知识改变自己的命运” “今年春节,学生郭瑞敏给我带回了礼物,她现在在江西念大学。看着她知书达理的样子,我的心里甭提多高兴。每当教师节,许多学生都会给我打电话,有事情也爱找我拿主意。我不奢望他们能成就什么大事业,我只希望他们将来不要因为没文化而一事无成。就算出去打工,不识字也学不好技术。咱南季湾的孩子走出去要有底气,学好知识,走到哪里也不怕。” 南季湾小学只有一、二年级,郭福民既是校长,也是两个年级的班主任,还是全校所有学科的老师。 只有一间教室的时候,他把孩子按年级分成两边坐,这边上课,那边做作业。有了两间教室,他就两边轮着上课,这边给一年级上20分钟,那边给二年级上20分钟。每天早上5点半,他都要组织孩子跑步、做操、晨读。做操的动作还是他在学生时代学的。 这么简单的生活,却是南季湾许多孩子十分珍贵的记忆。郭雨洁今年14岁,现在在周庄中学读初中。她至今仍然最怀念在南季湾上学的日子,因为她爱听郭老师讲故事,还因为当她在家里苦思冥想一道题目的时候,郭老师经常像天降奇兵一样出现在她面前。 家访是郭福民的习惯,村里每个孩子的家里他都去过。及时跟家长沟通,是他坚持了几十年的做法。农村的孩子胆子小,遇到问题也不敢问老师,所以他时不时就跑到孩子身边,先讲一个小故事,再跟孩子谈谈作业,引导他们把难题说出来。更重要的是,郭福民不仅教孩子们解作业本上的难题,他还用浅显易懂的方式教他们解答人生的难题。 在界首师范学院,记者见到了正在参加教师继续教育培训的韩建。郭福民是他的启蒙老师,也是为他指明人生航向的恩师。韩建曾非常厌学,郭福民当初几乎是用逼的方式把他摁在了教室里,反复讲道理,逐步培养他的学习兴趣。初中毕业前,又是郭福民引导他报考了界首师范学院。如今,他已经在颍庄中学教了5年物理。“如果没有念书,我也许只能在田里种一辈子地。现在享受着传授知识的每一个过程,我终于明白了郭老师当年的心情,原来教书育人是这么让人快乐的事。”郭福民的梦想在韩建身上得到了延续。 如今,越来越多的孩子带着郭老师的梦飞出南季湾。他们中有的成了外企的法律顾问,有的当起了白衣天使,还有的成了工厂里的业务骨干。他们的背上都有两双梦想的翅膀———一双属于他们自己,还有一双属于永远驻守在南季湾的郭老师。 “我要教到教不动为止” “我在中央电视台曾经看到过一则‘水上小学’的报道,有个老师在船上教了3个年级,默默奉献着自己的青春。他的事迹一直鼓舞着我。跟他所处环境比起来,南季湾好多了。跟他的事迹比起来,我做的还远远不够。如果等我退休了,南季湾还是没有老师来,我愿意继续教下去,直到教不动为止。对我来说,教师之梦永远没有句号。” 记者采访郭福民的过程中,老村长不断地插着话,很多细节,他记得比郭福民还清楚。28年,他见证了郭福民艰难办学的每一个足迹,看着他把一粒粒希望的种子撒在南季湾。学生没有钱念书,他把微薄的工资拿出来垫;家长有顾虑,他一家家去动员。有3年时间,郭福民的工资从未动过,全部用于添置学校图书和替特困生垫付学费。只要听说有学生考上大学,他就会毫不犹豫掏出100元作为奖励。如今,村里的乡亲们也成了他的学生,纷纷加入他的扫盲行动。 1995年,一位记者到南季湾采风后,把郭福民的事迹宣传了出去。一时间,南季湾和郭福民都引起了广泛关注。在界首市委、市政府的倡导下,社会各界对南季湾伸出了援助之手。南季湾通了电,南季湾小学建起了新校舍,郭福民也于2000年由民办教师转为公办教师。今年,他又被界首市委组织部表彰为优秀共产党员。 郭福民出名了,请他做报告的人多了,出去见世面的机会也多了,许多人对他说:“换个环境吧,你现在的情况调到市里工作绝对没问题。”他们无法理解,一个孤岛究竟有什么魅力值得郭福民如此坚守。每当这个时候,郭福民总是轻轻地摇摇头。只有他自己知道,所有的坚持与努力只为了那一个梦;只有他自己能体会,在南季湾里听到孩子们读书声时的沉醉与感动。 开学在即,郭福民又忙开了。今天到城里开会,明天去镇上领教材,有空的时候还会组织孩子们到树下听他讲故事。每天走在通向学校的小路上,他都觉得浑身是劲。有乡亲问:“郭老师,什么时候开学啊?俺家的娃等着上学哩。”郭福民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大声说着:“快啦!快啦!” (照片由范醒华摄) 《华东新闻》 (2005年08月19日 第一版) “孤岛教师”郭福民和他的学生们 老村长和郭老师亲如家人 作者:本报记者 叶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