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的戒指

　　人海一瞥

　　林夕

　　许多时候，人们宁愿选择生活在表层，这是一种“轻”的生活方式。这并没有错，前提是你不再要求“重”

　　朋友带我去拜访一位作家，据说他阅历颇为丰富，去过西藏，游历过欧洲，在日本呆了几年。他的专业是古汉语，对藏文、日文等也颇有研究，在业内很有名气。但最近不知怎么改行当作家了，而且是专写言情小说的通俗作家。

　　一见面，他便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只见他身着一件粗布麻衣，短平发，长胡须，像武林小说中的大侠，怎么也联想不到言情小说中的浪漫情爱，更别说游历天涯的行为艺术家了。不过他的言谈举止，倒十分雅致，让人想起他的古汉语专业。

　　寒暄过后，他给我们倒茶。我意外地发现，他那双男人的大手上，除了大拇指外，每只手指都带着一枚镶嵌着珠宝的戒指，很耀眼，也很不相衬。

　　我忍了几忍，最后还是忍不住，提出心中的疑虑。作家一听就笑了，不无自嘲地说:“你也知道，我写的是言情小说。出版社有要求，要浅显、好看，这样才好卖。可是写的时候，总找不到感觉。每次编辑看了，总说太深了，浅一点。我只好重写，在心里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往浅里写，可是写着写着就深刻起来，我真是苦恼万分，有几次都想打退堂鼓不写了。可是一想到每个月要付银行贷款，还有女儿的学费，又无路可退。”

　　“也巧，那天，我去开女儿的家长会，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位年轻女士，她每只手上带着4只珠宝戒指，还不停地摆弄着。我看着挺烦的，可是抬头看讲台上的老师更烦。我就又低头看她手上的戒指。看着看着，嘿，突然找到感觉了！小说里的人物在我脑子里活了起来。他们说话、逗嘴、打闹、和好，从语言到行动，全都清晰起来。开完会，我立刻跑到工艺品商店，买了一打戒指，每次写作时，就把它们戴在手上，效果奇佳，写得非常顺利。”

　　说到这，作家停下来，举起手，打量着手上的戒指，说:“我现在理解了，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喜欢读言情小说。言情小说像戒指一样，美在表层。不过，像我们这样的人，还是喜欢深层次的东西。但喜欢归喜欢，还得面对现实。等我还完贷款，就把这些戒指摘掉。”

　　我看看作家，又看看他手上的那些戒指，也许，这就是生活。许多时候，人们宁愿选择生活在表层，这是一种“轻”的生活方式。这并没有错，前提是你不再要求“重”。如果有一天，你想摘掉戒指脱离表层，你会发现，你已经被表层覆盖了。

　　图:

　　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喜欢读言情小说。言情小说像戒指一样，美在表层。

　　本版插图/张旭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