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步入”市场之后

　　眼下关于医疗机构市场化的论争堪为一热点话题，褒者贬者各已有之。

　　自2004年4月开始，我省菏泽市原第三人民医院（菏泽市精神卫生中心，简称三院）、菏泽市第二人民医院（菏泽市创伤医院，简称二院）、菏泽市中医医院（简称中医院）、菏泽市市立医院及分院（简称市立医院）等5家医院全部实行市场化改革，先后变为民营。据了解，像这样公办医院大规模市场化的情况还不多见。

　　这5家医院一年来的市场化改革，为医疗机构市场化提供了一生动“注脚”，若加以解剖，颇有裨益。加之近日编辑部接到一些群众来信，反映对菏泽医改的一些看法。为了解菏泽医改真相，记者专赴菏泽进行调查。

　　5家市直医院一次“卖出”

　　菏泽市经济欠发达，800多万人口，每年仅十几亿元的地方财政收入，财政补助卫生经费数额、卫生资源占有量远低于全省平均水平，公共卫生资源不足，2003年政府投入的人均财政补助卫生经费只有8.46元，每千人占有的病床位仅1.38张，分别占济南市的1/7和1/4左右。

　　据介绍，5家医院改制之前，市立医院——当地惟一一家三级医院，效益最好，每年营业收入达1.2亿元以上。其余的二院、三院、中医院、传染病医院等市直医院则业绩平平，其中三院、传染病医院甚至到了连工资也“混不出来”的地步。

　　“活化资源、转换机制、加快发展”，2003年底至2004年初，一场旨在“多渠道吸收民间资金、社会资本和外资进入医疗服务行业”，真正建立“产权明晰、权责明确、政医分开、管理科学”的现代医院管理制度的重大改革开始了，之后，菏泽市政府先后通过多种渠道向社会发布招商信息，广泛征集合作伙伴，一时间，包括山东大学齐鲁医院在内的济南、北京、青岛等十多家单位和企业纷纷前来联系投资购买事宜。2004年4月至9月，菏泽市直除结核病医院（传染病医院）之外的5家公有制医院先后被以一次性买断的形式，分别“卖”给上海道勤、青岛保税区双威贸易有限公司、济南文江实业公司等几家企业，与政府“脱钩”，推向市常

　　2005年1月，由于职工对收购公司不满，三院再次易主，与市立医院和分院变成一家人，同归道勤公司所有。

　　商业味浓了

　　这场改革，给5家医院带来的最明显效果，便是各医院间市场意识的加强，及当地医疗竞争氛围的形成。经营管理转变最大的当属二院和中医院。

　　“有病人才有钱。”据一位知情人介绍，改制后各医院相继成立公关市场部，纷纷开始实施全方位医疗市场营销策略，把商业竞争的手段用到了病人身上，多种炒作手段商业味浓郁。

　　谈起这次改革，菏泽市立医院一位副主任医师面露遗憾。他说，市立医院在当地行业内多年来一枝独秀，改制后，不仅真正的市场优势没能发挥，反而失去了原有的品牌吸引力，职工荣誉感、自豪感、稳定感没了，忠诚度降低，逐渐成为其他几家医院竞相挖人的重点：二院（创伤医院）一下从市立医院挖走了四位专家，年薪15万元，最高的可达20万元。

　　据这位副主任医师介绍，为顺应市场竞争的需要，原来屡受打击，有所收敛的骗子、医托，现在又重新活跃起来，早晨刚上班时甚至能比病人还多。原来在门口推三轮车的也开始到医院大楼里转悠，改行当起了医托！本来在医院住得好好的病人，竟然也能给“忽悠”到别的医院。现在（医托）打个电话就是钱，这边病人抬上救护车，那边就有医院给点钱。据介绍，医托给某一家医院送一个门诊病人能拿100元的“介绍费”，送一个住院病人将按病号总费用的10%得回扣。

　　据某改制医院财务人员透露，目前院内收费标准掌握在科室，分解收费已经相当普遍：原来每次25元的配血单变成了120元，黑白、彩色B超分别由原来的每部位6元、15元，涨到了15元、30元……大检查、大处方依然，把特殊检查当成常规检查也很“正常”。三院精神科病人的人均住院费用也增加了500—600元。

　　改制后医生开单提成已经公开化，比例也不再仅是5%—10%，有些已经涨到了30%，也没有人管。某医院为节约成本，竟然停止了夜间血液分析、电解质等检查项目，重点监护病房也出现只有病人，不见有医生、护士在一旁守候的情景。

　　而医院在抓管理，提高技术水平、内在服务质量等方面，却远没有像商业运作那样注重。据一位工作人员介绍，改制之前，市立医院几乎每月、每天都有医生在外地进修、进行专业培训（三个月以上），甚至有时一个月有十几个人在外面，每年医院用在这方面的开支都在百万元以上。现在这块钱全“时了。

　　“医院竞争的氛围是有了，可一旦陷入无序竞争就‘变了味’。比如人才流动本来是好事，可用上内部相互挖的手段，专家年收入一下炒到了20万元，一味的高薪，超越了其应有的价值，并不能说明是对知识的重视。医院老板不是慈善家，牛毛出在牛身上的道理很简单，无论是给专家的，还是给医托的，无疑都要加在病人身上，要通过医生的手从病人腰包里掏出来。”一位业内人士不无忧虑地指出：市场意识在医生中的过分膨胀，势必造成其职业道德的迷失；资本逐利性一旦在医疗行业中体现，就会变得异常可怕。

　　不能“一卖了之”

　　菏泽市原某医院院长称这次改革为“夹生饭”。

　　据这位原院长介绍，医院改制后，好多事情没有衔接好。最突出的就是人事制度不接轨：退休职工领养老金，劳动和保障局不接，说“你们是企业的人了，不归我们管１公司到人事局办理相关手续，是分管市长打了电话才给盖的章……

　　医院企业化，政府如何管？一业内人士尖锐地指出，把医院推向市场之后，政府更应该加强对它们的市场监管，并加大对公共卫生投入的力度，加强初级卫生保健，绝不能把医院一推向市场，政府就什么都不管了，不能‘一改了之’、‘一卖了之’，这样，一旦发生突发性公共卫生事件，让完全市场化了的医院来提供福利性、公共产品的供给，将会面临市尝法律等多重难题。

　　一位长期从事医政监管的同志分析认为，菏泽5家医院进入市场后，原有的政府医疗质量监督，价格、资金流向监督，群众参与医院监督管理等格局打破了，而在新的条件下，与市场相适应的监管体系却未能相应建立健全，造成相当多的盲点，给改制医院留下了相当大的“自由空间”。比如改制后，医院被企业“买断”，已市场化了，又怎能再说它“原单位性质不变”？再比如医院两次更换法人，但迄今为止仍没有到原发证机关办理医疗机构许可证变更手续，这一做法按《医疗机构管理条例》已经构成非法行医，却至今没有受到任何制止，致使违法行为仍在继续。

　　由“主人翁”变成“打工仔”，不少医护人员一时还不能适应这一身份的变化。市立医院一位科主任告诉记者：“原来跟公家干，总觉得自己是医院的主人。现在只剩下钱了，医疗活动变成了一种简单的商品交易。人的价值目标全乱了１

　　山东大学卫生管理与政策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生导师李士学认为，医疗服务是特需服务，可以按市场的管理方法、机制运作，但政府必须占主导作用，承担保护人民健康的职责。其方式包括：一是政府办医疗机构，以优惠价格服务群众，享受国家补贴；二是政府购买服务、提供给百姓。医疗机构改革后，对医疗机构的监管职能更应加强，如对医院收支情况、医疗服务质量、服务价格、药品质量和价格等的监督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