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残柳

　　老 民

　　余生也晚，日本鬼子投降那年还不足两岁，因而对于日本侵略者肆意践踏中华河山，蹂躏华夏儿女的悲惨情景，几无记忆。但我心中的残柳却时刻向我述说着日寇杀人放火、奸淫抢掠的野蛮暴行。

　　那原来是些矗立在公路两旁的残柳。这条公路从我的村口通过。打我记事起，公路两旁合抱粗的柳树就体无完肤，躯干被烧得伤痕累累，疤痕上布着一层黑色的炭屑，散发着焦糊的味道。老人说，树是日本鬼子投降那年被日寇烧毁的。

　　这条公路横亘在鲁北平原上，西起津浦路的禹城，向东经过临邑、商河、惠民、滨县，直至渤海湾畔的利津。所以，解放后这条公路定名为利禹路。公路是日本鬼子侵占华北后逼迫沿途老百姓修建的，是日本侵略者向鲁北平原运送兵力和军需物资的主要交通运输线。鲁北平原物产丰富，是日寇实行“以战养战”，进行掠夺的重要地区之一。那时候，天天可见插着膏药旗的日本军车和各种各样的“王八盖子”、“土鳖车”(当地老百姓对日军坦克和装甲车的蔑称)从公路上肆无忌惮地轰隆隆辗过。日寇集中兵力，用“分区围攻”、“分进合击”、“铁壁合围”的方法，在鲁北平原上频繁进行大扫荡，勾结伪军蚕食渤海抗日根据地，疯狂实行灭绝人性的“三光政策”，奸淫抢掠，杀人放火，在公路两旁制造了一桩桩惨案。

　　1942年炎夏的一天中午，几百名从西向东开进的日本兵在小梁庄村头柳阴下吃饭、休息。酒足饭饱后，几个小鬼子悄悄溜进小梁庄“逍遥”，强奸轮奸妇女。小鬼子的兽行激怒了老实巴交的村民。一位丈夫不堪妻子惨遭凌辱，怒不可遏，举起镢头向那个禽兽不如的鬼子头上砸去，小鬼子当场毙命，然后把尸体扔进地窖里。鬼子兵头目发现少了一人，便率人进村挨家挨户搜索，最终在那家人的地窖里找到了失踪的小鬼子。鬼子兵头目恼羞成怒，下令把这家老少九口拉到公路旁，捆到柳树上，一齐向他们开枪扫射，制造了惨绝人寰的“小梁庄惨案”。1943年7月，日本侵略者在永安镇进行惨无人道的“驻屯清剿”，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焚烧房屋，奸淫妇女。日寇把抓来的儿童反绑双手，头浇汽油点“人灯”以取乐；抓到妇女就先奸后杀；抓到青壮年就活剥皮；抓到抗日战士就让狼狗活活咬死，然后大卸八块……残忍野蛮至极，令人发指！这条公路通到哪里，日寇就横行到那里。日寇的虎狼行径，受到了中国人民的坚决反抗。渤海地区广大军民，积极开展平原游击战，粉碎了日寇的一次次“扫荡”和“蚕食”，沉重打击了日寇的嚣张气焰。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为了挽回败局，日寇在渤海地区的中心据点惠民的曹野大队，拼凑了几千名伪军，沿利禹公路疯狂大扫荡，奸淫抢掠，杀人放火。他们炸毁了利禹公路，又将汽油浇到公路两旁的柳树上，放火焚烧。沿途85公里约12000棵柳树，无一幸免。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公路两旁一多半柳树被烧死了。1945年9月，渤海军区向日寇和敌伪展开全面反攻，全歼了驻惠民的日寇，收复了惠民。渤海地区党政军领导会合在利禹公路上，凝望着被烧焦的柳树说，这些残缺不全的柳树是日本鬼子侵略中国的铁证，千万不要刨掉，叫它永远站在公路两旁，教育我们的人民和子孙后代！

　　在我幼小的心灵里，这些体无完肤的残柳就是中国人民不畏列强、坚贞不屈、勇于抗争的写照！我爱柳树，不仅爱她的柳丝依依、婀娜多姿，更爱她那坚韧不拔、百折不挠的品格。春天，我常和小玩伴爬上残柳，用柳笛吹奏《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抒发对柳树的敬意和钦佩之情。

　　每次回故乡，行驶在宽阔的公路上，望着两旁茂盛的窜天白杨，总为失去那些残柳而惋惜。那些残柳一去不复回了，但她们却永远矗立在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