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记

　　十六、落日楼头

　　霏霏细雨止时，拓拔野终于赶上了鲁将军的侦兵部队。一路上，他凝神倾听，陆陆续续听得了前因后果。原来此次火族圣杯失窃之后，族中大乱，赤炎城长老会盛怒之下，竟将火神祝融囚禁，并限期寻回圣杯。自昨日听闻烈侯爷在凤尾城郊寻得空桑转世之后，大长老烈碧光晟便火速下令十三路侦兵赶至凤尾城候命。

　　到得凤尾城外时，太阳已经西斜大半。拓拔野击昏了鲁将军，换上他的装束，随着另十二位将军匆匆朝城楼奔去。只见楼上正中坐着个颇为高大的年轻男子，红色络腮胡子，一双虎目炯炯有神，紫衣红带，极为威猛。左边是一个红衣少女，面色苍白，淡绿色的大眼睛，相貌极美，但却如风中弱柳，娇小嬴弱，满脸倦怠；西面坐着独臂人吴回。

　　拓拔野顺着吴回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紫衣少女软软地坐在长椅上，发鬓凌乱，俏脸满是嗔怒怨恨。他心中剧震，险些便要喊出声来，这不是纤纤又是谁？

　　短短的月余时间，有如隔世。刹那间心中狂滔怒卷，欢喜、愧疚、难过齐齐涌将上来，拓拔野心中大痛：“好妹子，无论如何，今日我也要将你救出去！”

　　烈侯爷道：“姑娘，你所乘的那只雪羽鹤，可是空桑仙子的么？”

　　纤纤道：“是又怎样？”

　　烈侯爷笑道：“那可不妙。那夜有人瞧见你骑着雪羽鹤在金刚塔上盘旋。单单人长得相像那或许是巧合，但雪羽鹤却是少见的圣物，要寻着一只一模一样的，可不是件容易事。”

　　纤纤叹道：“瞧你长得挺聪明，怎地却是个海瓜脑袋？要想信口雌黄，栽赃陷害，别说是一只雪羽鹤，百十只都编得出来。”

　　吴回冷冷道：“侯爷，证据确凿，不必听她狡赖了。圣帝三个月后便要出关了，眼下当务之急是问出圣杯的下落。”

　　烈侯爷眉头微微一皱，正要说话，身边那红衣少女淡淡道：“事关重大，倘若果真不是她所为呢？我们去哪里寻那圣杯？”

　　吴回道：“八郡主，她自己早已招认了身份，大家又都曾亲眼瞧得分明，那还错得了么？”

　　八郡主淡然道：“她的武功法术这般不济，在城郊被我大哥手到擒来，以这等身手，要从赤炎城金刚塔盗走圣杯，那不是笑话么？”

　　吴回道：“有了雪羽鹤，飞上塔顶轻而易举，如果再有内应，即便武功法术稀松平常，也能盗去。”

　　八郡主蹙眉道：“内应？那日塔内由祝火神镇守。难道你认为是他么？”

　　吴回冷冷道：“我自然希望不是。祝融虽然是我大哥，但此事关系太大，如果当真是他，我也决计饶他不了。”语气斩钉截铁，凛然正气。

　　烈侯爷手上一抖，展开一幅羊皮纸道：“姑娘，这只杯子你见过么？”

　　纤纤瞥了一眼，俏脸上倏然闪过诧异之色：“自然见过。我交给雷泽城的雷神了。”

　　“什么！”此言一出，如雷霆霹雳，众人同时霍然起身，面色大变，一时之间，空气仿佛都突然冻结。拓拔野心中震骇，但要他认为纤纤平白盗走圣杯，送与素不相识的雷神，他却是决计不信。

　　纤纤道：“这是木族的长生杯，自然是给木族中人啦，你们这般激动干吗？”

　　众人愕然道：“长生杯？”

　　吴回冷冷道：“妖女，现在狡辩太迟啦。雷神要你盗走圣杯究竟有何居心？”

　　火族与木族素有瓜葛，四百年前血战二十年，结下深仇，若非后来神农帝竭力调和，这争端还要持续下去。自水族与木族交好之后，火族对两族的猜忌疑虑之心更盛，神帝驾崩，虽然暂无干戈，但彼此防范之意却是日渐分明。眼下听闻纤纤将火族圣杯盗献木族雷神，而这圣杯又与三个月后赤帝出关之事息息相关，众人心中怎能不惊惧忧急？拓拔野虽然不明白此中关节，但瞧见众人脸色，也能猜到大概，心道：“此刻众人心浮气躁，正是脱身的良机。”当下传音道：“好妹子，我是拓拔野。”

　　纤纤闻言大震，俏脸上欢喜、愤怒、凄凉、幽怨、哀怜瞬间转换，脸色苍白，又转嫣红，古怪已极。突然，她脆生生笑道：“红胡子，那琉璃圣火杯确实是我盗走的，只怪你们的守卫太差劲。那破杯子留着也没用，我就索性送给那个雷神啦，你们

　　若想要只管去向他拿罢。”众人听她突然改口，俱极讶异。纤纤格格笑道：“你们猜得没错，我确实有个帮手。那便是他！”蓦然，素手朝拓拔野指去。拓拔野措手不及，心中惊异愕然，只见众人眼光齐刷刷地望了过来。纤纤正笑吟吟地望着他：“拓拔大哥，你不是说盗走圣杯之后，便和我远走高飞么？怎么现在才来呢？”言语柔媚缠绵，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悲欣交缠的喜悦。拓拔野愕然望着纤纤，心中沉痛愧疚：“她终是没能原谅我，宁可赌气死在此处，也不愿被我救走。”心中大痛，念力凌乱四溢，那强沛真气也登时随之绽爆。“吴回冷冷道：“我正想究竟是那里来的高手化身鲁将军，竟能将真气念力收敛得点滴全无。原来就是你，这一路上辛苦了。”“呛然”声响，十二个将军刀光胜雪，将拓拔野团团围在中央。

　　拓拔野心道：“纤纤性子倔强，倘若我一意劝她走，不知她还要生出什么事端来。眼下只有两个法子，一个是强行将她救出此处，一个是证明她的清白。”当下起身哈哈大笑道：“东海龙神太子拓拔野，冒昧造访凤尾城，多有得罪。”猛地将真气朝十二柄长刀激撞去。青光爆舞，十二柄长刀呛然龙吟，那十二名侦兵将军“啊”的惊呼声中，四下跌退开去。

　　烈侯爷虎目光芒四射，拍掌道：“好厉害的碧木真气！烈炎有一件事不明，倘若阁下果真是龙神太子，怎会有如此强劲的木属真气？”

　　拓拔野微笑道：“五族归属，在其心不在其真气。拓拔野有幸在汤谷受木族圣女空桑仙子恩惠，学得长生诀，所以才会碧木真气。”他瞧烈侯爷坦荡爽朗，大有好感，不想言语相欺。

　　吴回森冷道：“这倒巧了，一个是空桑转世，一个是空桑弟子，难怪要将本族圣杯偷盗送给木族奸人了。”他似是认准了纤纤便是偷盗圣杯之人，听得两人的身份与关系后，心中更是笃信不已。

　　拓拔野哈哈一笑：“在君子眼中无人不是君子，在小人眼中无人不是小人。”他朝那烈侯爷抱拳道：“空桑仙子两百年前便与木族恩断情绝，又怎会授意他人献宝雷神呢？眼下大荒无主，小人觊觎，离间撩拨之事还望谨慎明查。”

　　烈侯爷目光炯炯地盯着他，见他坦然相望，一时沉吟不语。八郡主淡淡道：“公子既然与此事无关，又是龙神太子，为何假扮鲁将军，混入凤尾城中？”

　　拓拔野看了纤纤一眼，苦笑道：“舍妹被人诬以此事，所以才一路寻来。”

　　吴回冷冷道：“巧舌如簧。”拔身而起，一道烈焰似的光芒暴闪而过，炙热的狂风真气轰然席卷。

　　拓拔野心中骇然，这几日连遇顶尖高手，这阴鸷冷酷的独臂人真气雄浑，武功莫测，竟远在自己预估之上。不及多想，拓拔野双手握剑，赫然便是潮汐流中的“回潮浪”。“回潮浪”将真气化为三层，彼此推攘，层叠回旋，便是防范被真气远甚于己的高手一下吸纳制住。岂料“蓬”的一声爆响，拓拔野只觉所有真气都忽然倒卷回来，大惊之下，立时因势利导，凝神聚意将真气调度分布，身子被瞬间抛起，重重撞向墙壁。背脊刚触着墙板，立刻调气背脊，顺势向下闪电滑去。“轰”的一声，墙壁破开数尺大的裂洞。

　　众人见他竟能在吴回阴阳火正尺下，借力消力远离险区，从容逃逸，心中惊疑更甚。烈侯爷拍拍手，楼下那八名大汉登时狂风般飞掠上来。

　　“呛然”脆响，八道矫龙飞电般的刀光疾斩拓拔野。刀光雪亮，刀气却是炎热锐利，四下纵横。烈侯爷朗声道：“烈雪八刀，采玄冰铁与火焰石在火山中炼成。刀魄相连，可避不可断，阁下小心了。”他对这陌生少年的来历大感迷惑，又恐吴回出手太过狠辣，便以自己护卫相试探。拓拔野笑道：“多谢侯爷。”那八道刀光越斩越快，彼此配合得天衣无缝，首尾相连，绵绵不绝。拓拔野本能地穿梭躲避，竟连调气反击的刹那时机也抽不出来。突然脚下一滑，两名大汉大喝一声，刀光交织电舞，左右开弓朝拓拔野斩下。

　　纤纤心中剧痛，仿佛万箭穿心。恐惧、后悔、悲痛、担忧刹那决堤，她哭叫道：“住手！不关他的事！”

　　（16）

　　这是一部继《山海经》、《西游记》、《封神演义》之后的“东方新神话主义”奇幻之作，不仅继承了上述作品的优秀特质，更博采众长，将神话、魔幻、武侠、言情、地理、人文、上古历史揉于一体，以史诗般的笔触再现中华民族文明起源的洪荒时代瑰丽神奇的神话。作者:树下野狐辽宁教育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