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女性——被“浪费”的半个世界

　　编者按

　　如果说，在世界范围内，妇女解放运动经历了一个不平凡的艰辛过程。那么，日本妇女的解放之路更是举步维艰，来之不易。

　　尽管早在19世纪70年代，日本就通过明治维新，逐渐融入国际社会，引进了西方的政

　　这一切，不仅有悖于世界发展的潮流，而且也对日本国家的发展造成了巨大的伤害。人口的老龄化、出生率的下降，特别是近一半劳动力(日本女性)的浪费，都在制约着日本经济、社会的进步。

　　美国《时代》周刊最新一期杂志指出，日本泡沫经济的破灭，在一定程度上使原本已有很大进步的日本妇女解放运动出现了倒退。但是，根深蒂固的传统习俗才是阻碍日本妇女解放的最大掣肘。

　　泡沫破灭

　　女性重归传统

　　Yuka　Tanimoto是一位新闻播音员，她今年33岁，精通茶道。当然，她会的东西远不止这些。但是，她说，她的老板们(他们往往都是男性)对她茶道工夫以外的东西不感兴趣。

　　1997年，她进入Yamaichi证券公司工作，担任室内播音员。在她供职的这家公司里，她屡屡受到指责。这是因为她敢于在播报的新闻内容中掺杂进个人的意见，并且将公司发给她的工作裙裁短(从小腿那儿一直裁到膝盖)。而这些都令她的老板和同事反感。

　　Tanimoto说:“这家公司招收那些讨人喜欢、没有个人抱负的姑娘。老板只是要求我们周而复始地工作，不需要、也不允许我们有个人的思考。”

　　2000年，她跳槽到了电子工业的巨头——松下公司。然而，在这里，情况也差不多。在这家公司，只有大约2％的女员工在从事专业性的工作。而其他女员工尽管工作多年，还是在从事一些办公室事务，例如倒茶，或是复印材料。

　　去年，Tanimoto在美国获得了MBA学位，她再也不想在日本公司干了。今年3月，她成为了哥伦比亚广播公司驻东京的记者。“作为一个女人，我在外国公司升迁的速度要比在日本公司快得多。”她说，“对于我们来讲，日本公司的企业文化转变得太慢。”

　　如今，日本大选在即，人们普遍认为这将决定日本的未来。也许现在人们该想想为什么日本还有一半的人还得被迫生活在传统观念中。在日本处于泡沫经济的繁荣期时，就业充足，人们的期望值也比较高。日本妇女开始要求在职场的色彩浓一些，而作为家庭妇女的色彩淡一些。1985年，日本国会通过了一项法令，以确保在就业问题上的性别平等。有的男性杂志号召男人也做家务，甚至刊登文章讲述冲洗厕所的乐趣。

　　然而，美好的时光总是稍纵即逝。当1992年日本的泡沫经济破灭时，妇女成了最早被解雇的人。尽管她们当中的许多人都工作了十几年，但她们仍然是最晚获得全职工作的人。很多时候，她们不得不做一些兼职工作以维持生计。

　　在今年5月，世界经济论坛公布的一份性别差距调查显示，在经济机遇和政治权力方面，日本女性在58个发达和新兴国家中分别位居第52位和第54位。

　　虽然今年初日本两个大型企业——连锁超市Daiei和电子企业三洋都聘用妇女作为它们的最高主管，但是，在日本－－这个世界第二经济大国里，只有7.7％的中层管理人员是妇女。根据健康、劳动和福利部的统计，根据日本官方的统计，在从事种植业的妇女中，只有30％的人在生完小孩以后还继续工作，因为大多数日本女人在生完小孩之后，就很难同时兼顾工作和家庭了。

　　“这是日本历史上的一个关键时期，”日本首相性别平等问题办公室顾问委员会成员Hiroko　Hara说，“我们必须弄清楚，是继续为实现男女平等而奋斗，还是干脆放弃这个理想。”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日本也没有特别之处。几十年来，这个发达国家的妇女在处理工作与家庭关系上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是，在日本，人们要求妇女在选择职业或者照顾孩子之间作出一个明确的选择，这导致了严重的后果。因为人们期望妇女有孩子的时候放弃工作，所以不少妇女都不愿意结婚。

　　今天，30多岁的日本妇女，四个里面就有一个是单身的，比十年前上升了14％。结果，2004年日本的生育率下降到1.29％的低纪录，美国是2.13％。这样，日本就变成了世界上出生率最低的国家之一。人口统计学家预言该国的人口数量将在2007年开始下滑。如果按目前的趋势继续下去，那么到本世纪末，日本将从今天的1.27亿人口萎缩到0.64亿人口——而且从2010年起，人口下降将反过来影响国家经济。不过，与其他发达国家相比，在自由民主党(LDP)领导下的日本在执行政策方面效率奇低，例如执行上班族妈妈弹性小时工作制，加强的日托选择，为生养更多的孩子提供财政激励等。

　　这就意味着，日本不能够从其本国劳动力中获得最大的经济产出。实际上，即使日本不久将面临工人短缺的情况，内阁办公室在7月份发表的一份调查发现，63％的日本公司并没有计划尝试雇佣更多的女性。

　　在6月份接替三洋公司董事长职务的Tomoyo　Nonaka，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尝试得到一份摄影记者的工作的经历。在那个领域她获得了高等学位，但仍被告知不够资格，就因为她不是男性。

　　Yukari　Yamashita，在日本空间探测局开发卫星，工作单位是一家开明的政府机构，因此她的工作时间是固定的。“我很幸运，因为在私人公司不可以这样的。”她说，“我有一半来自大学的女性朋友都不得不放弃宇航员的工作。她们想继续工作，但没有别的选择。对妈妈来说这样的工作环境几乎不可能。”日本只有11.6％的科学研究人员是女性，在美国则达1/3。

　　性别歧视

　　政府无所作为

　　你可能会想，对于这种情况，政府是否打算采取措施呢？恰恰相反，在这个问题上，舆论有一大堆的批评意见。“在自民党内部没有批评意识，也没有兴趣，”前众议院议员Seiko　Noda(他经常被人们认为是该党未来的领袖)说，“为什么？因为主要的观点是“下滑的出生率”属于女人的过错，男人不需要做任何事情。”如果要做任何事情的话，很多自民党政客宁愿选择看妇女反回到OKUSAN的角色——即“屋子里的人”——在日本这是对妻子最普通的叫法。

　　去年，一个专门负责宪法改革的自民党小组发布了一份报告，建议宪法第24条款(该条款保证/规定性别平等)应该被修改，因为它已经造成了“战后日本的自高自大，导致了家庭和社区的分裂。”相似的是，前首相Yoshiro　Mori认为那些没有孩子的妇女不应该得到养老金:“真是奇怪，我们不得不运用税金照顾那些一次也不生育的妇女，她们自私地活着变老。”

　　在下个月即将进行的下院竞选活动中，日本小报大肆渲染首相小泉纯一郎找到几位知名妇女来支持他的邮政改革方案。因为，这个方案遭到了广泛的反对。即使在自民党内部，也有37名成员投票反对他。然而，到目前为止，只有4名妇女承诺支持小泉。

　　邮政改革是日本选举的关键问题，该党已经在最新的宣传中加入了一些有益于家庭生活的政策条款，包括给有孩子的家庭减税，提议在小型公司改善幼儿福利。但是批评家如Noda就公开指责说，该党的领导层只在危急时刻讨好妇女。根据最新纪录，自民党的女性候选人数量仍然最低——只有17人，而日本民主党有23人，日本共产党有68人。

　　当然，在自民党上层中仍普遍存在不那么积极进取的态度很让人吃惊。今年夏天，一部分自民党高层成员，包括自民党代理秘书长Shinzo　Abe(人们通常认为他最有希望就任下届总理)，公开批评一份有关争取性别平等的政府草案报告。“忽略了婚姻和家庭价值的(性别不限)概念将导致文化的毁灭，”在一次党的会议上Abe这样说。MinoruNakamura来自东京Funabashi郊区，是一位很受欢迎的议员。他对那些鼓吹性别平等的人更不客气:“可怜的女人，把自身的不满意归咎于社会上男人的忽略……真是可笑。”Nakamura说，”与她们的同龄人相比，很奇怪这些妇女更丑陋。”

　　从理论上讲，在男女平等这个问题上，年轻一代的日本男人比他们的父辈更加开明。他们也不得不这样:两份收入通常是一个家庭在日本大城市里维持舒服的生活方式的唯一途径。然而，工作狂文化的压力仍然阻止了日本男人早些结束繁重的工作，做点家务活。在日本工作可以延长到深夜与老板的酒宴上，如果不和同龄人喝酒，那男人的前途就会受阻。

　　妻子们也承担了照料国家快速衰老的人群的大部分任务/工作。“因为在日本公司存在偏见，女性必须付出比男性多一倍的努力才能获得职位晋升。”女权活动家Hara说。“接下来，她们还得回家，付出比在公司多2倍的努力做家务”。实际上，Hara对家务活的估计可能太低了:日本广播公司的一份调查发现女性平均每天花费3小时49分钟做家务。而男人呢？在这些家庭杂务上，他们每天只花费32分钟。

　　所有的一切就是如此不同。在1998年，当时日本经济还记得么？被认为是世界的奇迹，Nikkei　出版集团新出版了一本杂志叫《Nikkei女性》。“我们认为职业女性的时代即将来临，我们希望能引导这个潮流。”主编HirokoNomura说。

　　然而，情况并非真的这么美妙。到20世纪90年代中期，日本经济陷入萧条期，许多日本妇女降低了职业期望。“我们知道男人的态度将会慢慢转变，”Nomura说。“但是我们发现女性自己对于她们的期望也在改变。她们抑制了她们自己的职业期望。”所以，《Nikkei　Woman》调整了自己的理念，将自己视为职业女性和兼职者的指南。(三分之一的日本女性基本上在“只有女性做”的工作上终了一生。)

　　最近的文章集中在这样一些话题上诸如“夏季皮肤护理——保护自己的皮肤免受办公室空气污染和太阳照。”Nomura对于文章中的转变很镇定。“我们走在时代太前了，”她说。“如果泡沫经济还持续一段时间的话，那么妇女地位的提高将会快得多。”

　　妇女缺位

　　日本将失去竞争力

　　《Nikkei　Woman》的最近读者调查显示，它的读者中61％有的希望有一份工作能保证下午5点之后不工作而且周末休息－－在这种情况下，很难有人爬上职业顶层。

　　确实，不是每个人都会放弃的。事实上，日本职业女性的不断变化的命运在过去几十年中对于妇女对工作的看法已经产生了尖锐的分歧。一些人已经放弃了，很沮丧因为她们认为自己永远不会到达事业的顶端——全职女性只挣日本同样男性的69％——或者因为她们不愿意承认在日本工作的艰辛。

　　“在90年代，(时装杂志的)潮流是‘纽约职业女性”Cancam　的主编Yutaka　Onishi说。“时装的概念是冷酷、新锐。独立曾经是一个趋势。10年后，你再看看周围就会知道，这种趋势只不过是个幻觉。当20来岁的女性看见30来岁妇女的样子时，她们可能会说，我们可不想那样。你把一切都给了公司、职业，但你还是被解雇。”

　　新闻播音员Tanimoto也是个单身。她说:”我原以为我们精彩的职场生涯会展示给年轻女性一条成功的途径。但我想她们确实为我们感到遗憾。”

　　或许，答案在于以一种新的方式定义精彩的职业生涯。由于众多的日本大企业很少安排妇女就业，女性们开始自己开办企业。今天，日本有6.5万个公司由女性领导。大多数是允许上班的妈妈实行弹性小时工作制的经营模式。在客户会议上女性老板经常被误认为是女秘书，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很多公司通过邮件或互联网直接销售。

　　MikaNoguchi是4个孩子的妈妈，经营一家规模比较大的公司。虽然她从没有进过大学，21岁时Noguchi　就明白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女性喜欢穿什么样的内衣。避开了男性设计师设计的性感款式，Noguchi开始在1987年设计带饰边的、花一样的创新内衣，她称之为“我爱我自己”。她的公司，PeachJohn，最初只是不知名的小公司，但到去年销售额已高达800万美元。

　　在PeachJohn的东京总部，42名员工中，除一人外，都是女性(唯一的男性负责办公室管理工作)。公司结构是非常规的:为了避免等级压力，Noguchi使用花的名字而不是工作类别将她的员工分组。例如，公共关系部门的领导，属桃花组，而Noguchi在菊花组。和其他大多数日本公司的模式不同，Noguchi鼓励每一个人在会议中发言。“在日本，商业规则全是由男人制定的，”今年40岁的Noguchi说，“我不强迫自己加入那个体制。相反，我想创造一种不同的环境，这样我就能够与所有那些男人竞争。”

　　如果不能够为Noguchi这样的女性提供舞台的话，日本公司最终会输掉。就像在泡沫经济年代一样，那些不愿意自己开公司的女性纷纷涌入外国公司，长期以来外国公司的性别偏见要比日本公司少。

　　梅林日本证券公司的总裁IzumiKobayashi，在1985年跳槽到一家外国公司之前花费了4年的时间为松下公司的男同事端茶送水。59岁的FumikoHayashi在接管垂死挣扎的Daiei超市连锁店时，登上报纸的头条新闻，因为这样一来她就跨入了日本最有权力的女性行列，成为其中一员。但她的第一次大的突破发生在1999年大众公司，那时这家德国汽车制造商雇佣她作为其在日本业务一家分公司的领导。Hayashi说，之前她还不得不游说一些像本田这样的公司，写信解释说自己为什么可以成为一名出色的销售人员，虽然她是个女性。“我从18岁就开始工作了，”Hayashi说，和很多同龄女性一样，她也从没有读过大学。“直到53岁才有人追求我。”——当时是大众雇佣了她。

　　然而对于那些预见到日本新趋势的人来说，他们中的大多数已经看到在泡沫经济破灭后机会将减少，便离开了劳动市场。HitomiAsano，曾经是她自己在东京的铸造厂老板，现在生活在Sendai郊外，日本北部种植稻米的、平静的地带。1995年，35岁的Asano和一位打小就认识的医生结婚。这对夫妇先搬到一个山区小城镇，他在那里一家当地医院工作。

　　现在Asano做着日本农村中产阶级家庭主妇的事情。她加入了唱诗班、种植南瓜、学习传统书法。但是她还是觉得有些东西在流失。

　　“在东京，我就有激情；而在Sendai，我没有。”她说，“有时候，我一个人在家，就穿上从东京带来的华美的衣服，四处走走，好像我又回去工作了一样。”Asano知道按照日本人的标准，她已经是一条“看家狗”；她嫁给了一个医生，一点也不差。但是只要日本——老龄化的、经济萎缩的日本找不到一个办法，吸引象她这样技术娴熟的女性回到工作岗位上，整个国家将会输掉。

　　胡雅娟

　　图:

　　身着传统和服的日本女青年参加“成年”庆祝仪式。

　　几名手持反战标语的日本妇女在东京街头参加集会。

　　东京街头，日本妇女将金色假发抛向空中，呼吁女同胞抛弃西方审美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