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滇缅战火中奔驰（纪念抗战胜利60周年）

　　李嘉仪

　　“七七事变”震惊中外，激起了多少海外爱国华人奋起保家卫国浴血疆场。当年，侨居泰国的我的祖父马光达积极参与了当地的“抗日爱国救亡团”，发动华侨捐款捐物，之后，凭着他熟练的汽车驾驶和维修技术，随同著名的南洋华侨筹赈祖国难民总会主席陈嘉庚一行五十人，将捐赠物资送回祖国大西南。从此，祖父再也没有回过泰国温暖舒适的家，他悄

　　八年抗战，祖父在华侨汽车运输大队，驾驶过军车、救护车、运输车，他每天运送兵员、伤员、军需给养，奔驰在云南、贵州、密支那线路（称为滇缅公路）上。他先后参加了将从香港、越南海防、缅甸仰光进口的国外援华物资通过滇黔公路、滇缅公路输送到抗日前沿，以及将我国用以换取外汇的农矿产品运到国外的接转运输工作。1942年，美国援华物资由印度空运到昆明，即著名的“驼峰运输”，祖父又被委以协助美国飞虎队从昆明机场接运物资到抗日前线的重任，承担起运输的艰巨任务。

　　“听啊，哪怕到处敌机大炮，宁愿死，不屈挠，努力保家，忍苦要耐劳……唤醒着同胞，团结着华侨，不怕山高，不怕路遥，收复失地，赶走强盗，把民族的敌人快打倒，快打倒。”父亲小时候，时常听到我祖父唱起这支抗战时期战地运输线上流行的《运输救国歌》。滇缅公路所经之地高山峻岭深谷，林木阴森岑寂，毒蛇猛兽出没，山岚瘴气毒雾漫漫，自然环境非常险恶，在异常崎岖艰险的千里运输线上，险象环生，运输队员几乎每天都要闯日寇飞机、大炮轰炸关，沼泽地雨水泥路关，山道险情关，还有水土不服和疟疾关。

　　1944年夏季，抗战到了关键时刻，中国军队开始反攻滇西，打通被敌方占领破坏了的滇缅国际运输线。在进攻松山，克复龙陵、畹町、腾冲等战役中，祖父所在的运输大队负责运送兵员、弹药、给养，他们夜以继日地奔驰在战火硝烟中。一次，他们的车队满载军用物资从嵩明至保山，因为任务紧急，为了尽快将物资运到前沿阵地，一路上，他们顾不上休息。云南境内大片的原始森林致使当地雨水奇多，本来路况就不好，再加上那些天雨下个不停，稍不留神就会发生意外。天黑时分，车队拉开距离，避免发生事故。正当祖父聚精会神地驾驶着车子行进中时，前方突然传来一声闷雷一样的巨响，祖父大喊一声不好，加大油门将车开到前面。停下一看，跑在他前头的那辆车已无影无踪，此刻只有公路旁那片沼泽地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它像魔怪一样张开血盆大口，不知吞食了多少运输车辆。祖父和队员们面向无边无际黑黝黝的沼泽地默哀了数分钟，强忍心头悲痛继续赶路。

　　在收复腾冲的战役中，祖父驾着军车穿越崇山峻岭，在各个阵地之间来回奔跑，给部队运军需物资。那段路几乎是车轮子贴着峭壁爬行，轮下万丈深渊，稍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除此之外，阵地上炮火轰隆，流弹无数，天上日寇飞机肆无忌惮地乱扔炸弹。一辆崭新的车子没跑几天，就被流弹击得千疮百孔。那天祖父运送给养到前方阵地，途中绕着狭窄的山道而行时，突听空中传来飞机的鸣叫声，他意识到又遇上日寇空袭了，正要急刹车隐蔽，汽车的前轮胎突然中了流弹失去重心，一下子就翻滚到了深谷，祖父在半空中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撞开了的车门抛出来，挂在峭壁一棵粗大的老树杈上，幸免于难。后面赶来的战友将他救起，发现他的右臂膀锁骨已经断了。祖父在医院治疗了两个月，天天听着大炮飞机的轰炸声，惦念着前方的运输工作，坐立不安，未等伤痛痊愈，又奔驰在滇缅千里运输线上。如今，在云南昆明西山公园，有一座高达12米的“南洋华侨机工抗日纪念碑”。碑文上写道：“三千余南洋机工以自己的生命、鲜血和汗水，在华侨爱国史上谱写了可歌可泣的壮丽篇章，也在中国抗日战争史和世界人民反法西斯战争史上建立了不可磨灭的功绩！”

　　作者单位：广西大学

　　《人民日报》 (2005年08月30日 第八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