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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史]吴岳添:走过无边的现实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8月30日11:14 新京报

  1970年,南京大学法语专业30多名学生毕业,他是惟一真正研究法国文学的人

  

[个人史]吴岳添:走过无边的现实

  吴岳添书房外的花草树木长得很葱茏,他说他非常喜欢这一片风景,在他眼里一点也不亚于别墅里的私家花园。本报记者郭延冰摄

  ■人物

  吴岳添

  1944年生,江苏武进人,先后毕业于南京大学外语系与中国社会科学院,法语文学研究专家,中国社会科学院外文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法国文学研究会会长、湘潭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特聘教授、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研究所所长。主要成果有专著《法国小说发展史》、《法国文学流派的变迁》、《卢梭》、《萨特传》、《远眺巴黎》、《塞纳河畔》和《法国文学散论》等,译著《论无边的现实主义》、《社会学批评概论》、《苔依丝》、《小爱大德》、《左拉文学书简》、《终极秘密》和《幸福得如同上帝在法国》等。

  “啊!那沸腾的钢水”

  我出生在江苏武进乡下,是个遗腹子,父亲是个木匠,在脑炎流行时为人家做棺木,不幸染病去世。孤儿寡母,日子的艰难可想而知,以至我在童年时不懂得人除了吃饱之外还会有什么别的需要。

  1956年我考上了南京浦镇的第17中学,刚刚明白要好好读书的时候,全民大炼钢铁的运动开始了。学校在大跃进中改名为浦镇农业中学,每星期到十多里外的农田里去劳动三天。我们停了课在教室里砸焦炭,我的额头被炭块崩了一个口子,头上留下了一个伤疤。

  但我一点都不以为苦,兴奋地凭着想象写出了生平第一首所谓的诗歌,记得第一句是“啊!那沸腾的钢水”,居然发表在学校油印的小报上。我不但因此得了一张“文艺活动积极分子”的奖状,让母亲高兴了好一阵,而且竟然还被浦口区文联吸收为会员,学校校门上贴出了一张大红纸,公布了四个新会员的名字,其他三位都是老师,我因此备受鼓舞。

  中学里根本没有什么文化生活。我勒紧裤带,省下几分饭钱,晚上自习时偶尔溜出去看一次皮影戏。当年最大的壮举是我竟然攒了一元多钱,到长江对面的南京城里去,在一个拍卖旧货的店里买到了一只旧口琴,回到学校后如获至宝,有空就拿出来吹吹。不久进入了困难时期,我每天在课堂上饿得直冒虚汗,口琴实在吹不动,我的“音乐事业”也就随之夭折了。

  高中时尽管饿着肚子,但我还是手抄了厚厚一本诗词和歌曲,包括《敖包相会》、《嘎达梅林》和《红梅花开》、《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等歌曲,还有唐诗宋词和普希金等人的抒情诗,这个手抄本奇迹般地保存到现在。

  记得当年大家的爱国热情都十分高涨。电影《洪湖赤卫队》放映之后,学校里买了唱片,从早到晚无数次地播放“手拿碟儿敲起来”,大家都百听不厌。在举行第26届世界乒乓球比赛的那天晚上,大家收听喇叭里转播的比赛实况,听到徐寅生扣第12板,日本的星野球拍脱手掉到地上的时候,大家都欣喜若狂。现在回想起来,青春时代虽然艰苦,但毕竟是美好的埃

  我们是书呆子的一代

  我在中学里对数理化十分头疼,但是从高中开始学习俄语,我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是不费力气就学得不错。国庆放假时,我还到南京城里奢侈过一回,花了大约两三角钱在大华电影院看了一场苏联电影,是阿·托尔斯泰的《苦难的历程》。我对影片的内容似懂非懂,可是影片里男女主人公和景色都特别美,就更促使我立志要报考俄语专业。

  我在1962年考大学,考场设在南京师范大学,就是原来的金陵女子学院。当时政府关心考生的生活,吃粥不限量,我把母亲给我做的一套新棉衣卖给了旧货店,全部投资在考大学的三天里,每天都喝得很饱,从凌晨三点起来看书,直到半夜都毫无倦意,心里只有人生在此一搏的狂热劲头,为了让受苦受难的母亲过上好日子,我也一定要考上大学。

  我考入了南京大学外文系,那时中苏关系已经恶化,而中法即将建交,需要法语人才,所以我被分配到法语专业。刚进大学的时候,高年级同学还举行舞会欢迎新生,但是一年之后那些西洋乐器都收起来了,大家开始学雷锋、搞四清和下乡劳动。所以我们的上一代和下一代都能歌善舞,我们这一代却是书呆子。后来我在国外遇到娱乐活动时都特别狼狈,外国人都很活跃,只有我什么也不会,独自傻傻地待在一边,据说凡是内地来的中年学者大多如此。

  但是,我们当时受到了非常系统的法语教育,法语语法是结合文学作品学习的,作品大多是法国19世纪的诗歌和小说,印象最深的是都德的《最后一课》和莫泊桑的《羊脂球》。课外阅读的也是法国小说,第一本使我着迷的小说是小仲马的《茶花女》,我对法国文学的爱好和研究就是由此开始的。

  当时的教师水平很高,例如何如教授,法国经典戏剧他能够随口背诵。后来我们还有了从法国来的年轻教师,也有越南派来的老师(越南曾是法国的殖民地),记得当年他们在校园里骑着崭新的自行车,引人注目。不过内外有别,我们是不能和外籍老师随便接触的。

  为同学申请电视机

  大学毕业之后,我们都被派到军垦农场劳动锻炼,我由于出身贫农而在1970年被分配到了沈阳飞机厂,其他同学后来大多留在江苏各地的中学里改行教英语,大学同班同学30多人,真正研究法国文学的仅我一人。

  沈阳70年代的生活是每人每个月三两油、半斤肉和两斤大米,每年一斤鸡蛋,其他就是陈年的高粱米或者玉米面,一年到头的大白菜加土豆,对于南方人来说这是很难想象的生活。我的孩子出生之后,我才分到了一间“母子室”:同一个房间用硬纸板隔成四个“母子室”,住着四对夫妇和四个婴儿,我家在门后,没有窗户和阳光,住房证上写的面积是3.25平方米。

  艰苦的环境往往是激励人去奋斗的动力。1978年,《人民日报》登出了中国社会科学院招考法国文学研究生的消息,我被准假三天准备考试。靠着大学里打下的基础,还有不知从谁那里借到的一本《欧洲文学史》上册来临阵磨枪,在考场上一看到试卷,汗马上就滴下来了。但好在人生阅历有时候也有用,譬如当时有道题目是比较拉法格与朗松的文学思想,我知道拉法格是马克思的女婿,就回答说拉法格的思想正确,换成是现在我当然明白拉法格的思想也有片面之处。

  还记得接到挂号信通知我去北京面试的那一天,真是欣喜若狂,以为就算是录取了,去了之后才发现面试也淘汰了好几个人。我带着亲戚送的一只小木箱来到了北京,觉得自己的行李挺寒酸的。没想到出了北京站,看到站前广场上竟然堆满了用草绳捆扎的席子和化肥口袋,一看标签,原来是全国各地到北京来报到的研究生们的行李。

  第一批研究生借住在北京师范大学的西南楼的一楼,阴暗潮湿,八个人一个房间。大家晚上都是饿着肚子发愤苦读,没有任何文化生活可言。夜宵馄饨一毛钱一碗,对于我们这些有家庭负担的人来说也过于奢侈。后来有个学生因脑溢血突然去世,引起了院领导的重视,于是开了一些座谈会。我在会上大胆提出每个班应有一台电视机,竟然得到批准,给了我们一台小小的黑白电视机。当时最吸引人的节目是关牧村的演唱,只要一看到她出现在屏幕上,大家无论多忙都会马上放下手里的书本,聚到电视机前来听她的歌声。

  与加洛蒂的一席谈

  社科院的第一批研究生被称为黄埔一期,有些人出国定居,留下来的人都成了院里的骨干。我毕业后被就分配到外文所刚刚成立的理论室,最初的工作是翻译罗杰·加洛蒂的《论无边的现实主义》,这本小册子对传统的现实主义定义提出质疑,引起了东西方文艺界的大论战,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1985年底,我有机会到法国进修,到巴黎后拜访他,他和蔼可亲,没有名人的架子,70多岁了还亲自开车接我去他家。加洛蒂住在别墅里,吃喝不愁地写东西,让我这个从艰苦环境来的人感到比较不解,所以我问他:“你的生活条件这么好,怎么还对法国不满意?”他说他对生活并不抱怨,但是人的意识形态和信仰不一样,他要为自己的理想而奋斗。

  加洛蒂说:“当年我和斯大林坐在一起就如同你我现在坐在一起一样。”他那么一说,把我吓了一跳。加洛蒂在交谈中提到他当年和斯大林面对面谈话等细节,使我听到了许多闻所未闻的见解,真是“与君一席谈,胜读十年书”,大大地开阔了我的眼界,遗憾没有录音机把我们当时的谈话保存下来。

  国外的学者往往专门研究一个作家或一部作品,我们由于人少就必须成为研究法国文学的多面手。20多年来,我出版的专著、文集和译著等有60多种,自己比较满意的是翻译了《论无边的现实主义》,在90年代为《读书》杂志写了七八年的专栏《远眺巴黎》,以及刚刚出版的《法国小说发展史》,这是国内第一部完整的法国小说史,也可以说是我一生研究的总结。

  口述:吴岳添

  采写:本报记者 刘晋锋

  ■记者手记

  萨特诞辰100周年,研究萨特的专家都突然地成了各家媒体抢手的红人。不久前,吴岳添也被洪晃、许知远主持的《大人在说话》邀去谈萨特,让他第一次知道了北京还有一个时尚的厂房:“那个728还挺好的……啊?叫798埃“

  吴岳添事先做好了深谈萨特哲学思想的准备,孰料洪晃对他说很想听一听萨特、波伏娃、比安卡三者之间错综复杂的恋情。吴岳添心里感到有些怪怪的,但还是顺应请求,谈了些萨特的风流韵事。许知远笑言:“我们也挺向往这种生活的。”吴岳添正色道:“萨特是一个特例,如果我们平常人也这样,那世界岂不乱了套?”

  洪晃笑萨特情史之过于不羁,吴岳添对她说:“如果把这些看作是不可示人的缺点的话,那么很多伟人的传记都没法写了。”洪晃闻之鼓掌,大喝精彩!录影回来,吴岳添略觉懊恼:唉,关于萨特的许多哲学思想都未谈透。友人宽慰他:他们想听的其实不是哲学思想。

  采访间隙,我问吴先生是否知道“超级女声”,他连呼:“知道,知道。有朋友打电话给我,说你再不看就落后于时代了。”我告诉他此刻电视台正在重播,他赶紧起身:“等我两分钟,让我看一眼。”搜索一番,发现他家里的电视并无湖南台。吴先生恍然:“怪不得我没看到过呢。肯定是很好看的节目。遗憾、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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