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亲戚

　　孙贵颂(山东)

　　中国是世界上最讲究亲戚关系的国家。证据之一是我们对亲戚分得最细致、最清楚。在英语中，凡是父母辈的亲戚，一律称作“uncle”或“aunt”，而我们则有“叔叔”、“婶婶”、“伯伯”、“伯母”、“姨父”、“姨母”“姑父”“姑妈”“舅舅”“舅母”等等一大堆的称呼。对祖父辈的也是一样，人家一句“grandfather”、“grandmother”就解

　　之所以分得仔细，大概是为了区别这种关系的“含血量”吧。家兄与堂兄亲近的距离肯定不一样，姑表与姨表也有些微不同。

　　其实分得越细，规矩越多，矛盾就越多。在我们老家，每年春节的第二天，即正月初二，都要到姥姥或舅舅家去拜年，初三给岳父岳母拜年。我结婚以后，妻子那个地方的规矩正好相反，要初二到岳父岳母家，然后才到姥姥或舅舅家。我与爱人讨论这事时，我认为姥姥的辈份高，应当先去姥姥家；妻子反问我：“你是跟姥姥亲还是与岳父母亲？”一句话就把我打败了。

　　亲戚之间的关系很微妙。在生活节奏加快和生存压力加大的今天，人们走亲戚也讲起了实际和功利，大多以某人、某户是否有权，有权是否能帮自己办事来作为“亲”的标准。有权有势且能帮忙办事的人，亲戚肯定多。“富在高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此言说得实在。战国时有个叫苏秦的人，穷困潦倒时回到家里，他嫂子都不拿正眼瞧他。后来苏秦发达了，身挂六国相营—这家伙的兼职可真多！衣锦还乡，他老婆跑到三十里外来迎接，嫂子吓得跪在地上连连叩头。苏秦这时很得意地问嫂子：“你干嘛前踞后恭呢？”他嫂子答得也爽快：“还不是因为你有钱了呗１上个世纪的“三年困难时期”，我家的亲戚特多，原因无他，都是想来混饭吃。有些八杆子都打不到的亲戚，那时都主动找上门来，看望老姑或老姨。其实那时我们家也是饿得肚皮贴到了后脊梁。我的一个朋友在县里担任领导职务时，亲戚找到他，请求给安排个工作，朋友说：“我没有办法。”他的亲戚说：“那我们还攀你这个当官的亲戚干什么？”

　　社会在飞速发展，人口流动，人们的社交圈逐渐扩大，家族这根纽带在现代生活中变得越来越松弛。从社会发展的角度看，这种淡化宗法、血缘关系的行为，正是社会文明和进步的体现。

　　说穿了，亲戚也是一种特殊的社会关系——一种被亲情掩盖着的利益关系。没有了亲戚，我们也许会觉得世间缺少了一份温情和爱意，但是溺于亲戚关系，又可能会破坏世间普遍的公平和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