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柴埠溪

　　人海一瞥

　　谷未黄

　　本来是我从心底里同情这个失去母爱的孩子，没想到他会反过来同情我们这些住在城里的人，他的愿望是要拯救明天的城市

　　刘晗给我端来一杯茶水，眼神有些木讷，他舅舅王东说，他一出生就是这个样子，憨头憨脑。外婆的家在柴埠溪的山谷底，房子面朝小溪，小溪上是一架独具土家风情的木质廊桥，远远望去柴埠溪的尽头，两旁的山峰像华丽的羽毛插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我知道溪水沿着这千年骡马驿道宣泄着神秘的手语，浪花拍着浪花，开心地从鹅卵石身上带走一些落红，一些黛绿，一些鸟语。

　　溪边的韭菜地，有割过的痕迹。韭菜的味道是我熟悉的，一群蝴蝶也喜欢这种味道，纠集在溪边，我蹲在地上，鼓起腮帮子，像吹树叶一样把蝴蝶吹起来。我从刘晗手中接过网鱼的捞子，把空气梳理了一遍又一遍，一只蝴蝶也未落网。原来刘晗的这个捞子是网蝉的。知了喜欢歇在杜仲树上，刘晗只知道这种树是药材，剥下树皮可以卖钱。

　　刘晗今年13岁，家在长乐坪镇，在学校住读，每年暑假都要来杜家堡外婆家度夏。他网知了不仅仅是娱乐，而是为了喂外婆的猫，每天要网20多只。我只知道猫喜欢吃鱼，喜欢捕鼠，第一次听到猫还能“捕蝉”。刘晗说，吃鱼会宠坏猫，它就不再吃其他的东西。刘晗捕知了的本事确实高，网网不落空。

　　山区的道路既窄又险，刘晗的母亲去年出门买菜被车撞倒，再也没能回来。我问他，你爸爸准备再找一个阿姨吗？刘晗说是的，他们家开了一个采石场，他爸爸一个人忙不过来。我们望着柴埠溪的水从石头上漫过去，心情都非常沉重。刘晗的愿望是将来做一个医生，我说是到城里去工作吗？他说是的，因为城里环境很差，污染很严重，病人也就会多一些。刘晗的这个说法让我很吃惊，本来是我从心底里同情这个失去母爱的孩子，没想到他会反过来同情我们这些住在城里的人，他的愿望是要拯救明天的城市。这时候我摘下眼镜，在柴埠溪转悠了5天，镜片上居然一尘不染。

　　我们住在城里的乐趣还有多少呢？那些住在城里的宠物和牲畜可能更是迷惑不已，美国的一个城市甚至限制奶牛放屁。美国金谷市有250万头奶牛，每年放的废气总量远远超过汽车、杀虫剂等对大气的污染。他们考虑改变奶牛的“食谱”，科学家认为，奶牛排放的废气绝大部分来自“反刍”过程。而新西兰从2004年开始向农民征收牛羊和鹿的“放屁税”，以协助制止地球气温上升。新西兰约有4600万头绵羊和960万头牛，政府一年可以从“放屁税”征得840万元新西兰币。想一想，柴埠溪满山遍野的豺狗能够自由地放屁该是怎样的一种幸福？

　　在外婆的柴埠溪里洗浴，刘晗并不是第一次，可是他不好意思像我们一样裸泳。我骗他说，我们脱衣是为了让柴埠溪出名，来柴埠溪裸泳的人多了，你舅舅的饭庄才能兴旺，你舅舅才能讨老婆。为了他舅舅能讨老婆，刘晗毫不犹豫地扒下裤子。事实上，柴埠溪的一重重山，比裤子庄严得多，在山的面前，我们显得多么虚伪。

　　本版插图/张旭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