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上用手“传情达意”(图)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9月04日06:05 重庆晚报

　　9月1日，市聋哑学校开学典礼。宽敞的操场只听见喇叭传出的嘹亮音乐，站得整整齐齐的学生却不时用手势“交头接耳”。李莉莉站在学生第一排，穿着教师的统一制服，蓝衬衣配黑裙，显得简洁而利落。她是该校一位普通的手语教师，也是一位特殊的庭审翻译。被无声世界包围的她，不仅从事着特殊的教育工作，而且更在庄严的法庭上为着法律的公正和聋哑群体的合法权益进行着特别的“传情达意”。多年来，她默默架起的沟通之桥，一次又一次发挥出了积极的意义。离不开的无声世界

　　“你能想象吗？我曾经是名音乐教师。”说这话时，李莉莉的表情相当平静。18岁那年，她走上工作岗位，在华一村小学找到第一份工作，最初教的就是音乐。几年后，她被分配到市聋哑学校，一干就是28年。从用音乐与学生交流的世界突然转换到靠手势“对话”的环境，她心里曾有过落差，也克服了很多障碍，“到学校时一点手语不会。”曾经的不适应一度让她情绪低落。可是当她逐渐走进聋哑儿的独特世界，真正了解了他们时，她的心就再也无法放下。

　　最初的挫折出现在沟通上。“开始的时候，教的学生都‘欺负’我。”回忆做手语老师的经历，李莉莉淡淡一笑，“刚到学校不了解学生状况，手语表达能力又有限。一次与学生没沟通好，他一急就跑到讲台上打我。为这事我没少哭过，觉得委屈，还出现过不想干的念头，但我就是想看看他们到底想要说什么！”性格中的不服输因子，让她经过这事后更勤奋地学习手语。

　　“昨天我遇到那个欺负过我的学生，已经是30岁的大人了，还托我找对象呢。”李莉莉说，“当我真正走进聋哑孩子的世界才知道，他们脾气不好，是因为他们渴望与外界沟通。他们天生与外界存在沟通上的障碍，正因为如此，他们更渴望交流。当别人不能明白他们想表达的意思时，他们自然就急，到最后就是发脾气。假如耐心地和他们交流，可以发现他们很可爱。”

　　1996年，李莉莉痛失爱子，又突然间多了20多个小孩。那年15岁的儿子因心脏病过世，无情的打击使她几乎崩溃。她病倒了，全靠那班学生才撑了过来。“学生们每天轮流探望，他们带上精心准备的礼物，亲手叠的千纸鹤、许愿星，希望我尽快好起来。”而同学们的日记更是她的心灵慰藉，日记中写满了祝福和希望。“看着他们的真诚话语，我就想，他们不就是我的孩子吗？我要尽快好起来，给他们上课。”

　　病愈后第一节课，当李莉莉推开教室门时，全班23个学生都站了起来，一齐用手语对她说：“李老师，欢迎你回来，以后我们就是你的孩子！”当时她感动得泣不成声。“这些孩子，我从4年级带到9年级，现在差不多二十好几。他们逢年过节时都寄贺卡，就像自己亲生的孩子一样。有了他们，我怎么离得开这个无声的世界？”在法庭上“传情达意”

　　1999年，市聋哑学校为配合执法部门办案，将有22年丰富教学经验的李莉莉介绍给了法院。

　　法庭上的李莉莉，与平时和蔼可亲的她判若两人。她表情肃穆，聚精会神倾听法官及控辩双方的每一句话，用最准确的手势把意思传达给被告人。同时，被告人想说的话也通过手语交流后由她表达。前不久发生的一起案件是被捕的聋哑人涉嫌抢劫，庭审过程中身为翻译的她成了法庭的焦点，公诉人和辩护人发言时为了配合她的手语翻译，还特意放慢了语速。

　　这样的庭审翻译，是李莉莉参与审理的众多案例之一。“担任庭审翻译最重要的是准确和公正，不能带有个人情感色彩，在遇到不熟悉手语的聋哑人时，我们的翻译还带有表演色彩，要用具体的动作才能表现出控辩双方和法官的话。”“除了庭审，某些案件还需要聋语老师全程翻译。”她介绍说，而且有的案子从派出所、检查院到预审、庭审，都需要她们协助执法部门，为执法者与聋哑嫌疑人之间建起沟通的桥梁。

　　南岸区法院了解李莉莉的人，说起她无不啧啧赞叹。一位法官夸奖说：“李老师作为庭审翻译，重要的是对哑语熟悉。但要与不熟悉哑语的聋哑人沟通，翻译的表达能力非常重要，她能完美地做到这点。”一位警官对她的敬业精神相当敬佩：“办案需要哑语老师翻译时，她从来没拒绝过我们的要求。公安机关办案经常是打持久战，有次她协助我们从下午忙到第二天早上，没有片刻休息，她一声不吭没有丝毫埋怨。”

　　庭审翻译工作强度高，简单案件都是一个小时以上，重大案件更是异常耗时。“审案几小时，我全身心理解双方意思，进行精准传达。往往一场庭审下来，背上脸上都被汗水打湿。开庭前还要做准备工作，理解法律术语才能准确地传达。”每次庭审前后，李莉莉都有特定的“小动作”——和聋哑人“聊”上一会，“开庭前我会和他们谈一下，叫他们不要怕，只要把事实说出来，法官会考虑宽大处理。庭审完后我会鼓励他们好好做人，人生还是有希望，希望这样可以打消他们的顾虑。”

　　也许因为自己是聋哑学校老师的缘故，她很了解聋哑人遭遇的困难和歧视。每次庭审完毕，看到他们流下的悔恨之泪，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到现在才后悔不如当初就不做。”因此她常常把亲身经历的案例讲给学生听，希望他们残而有为，自强自立。抹不去的“残酷”记忆

　　2002年夏天担任的一次庭审翻译是李莉莉最不愿提及的事。“那次和往常一样，我到南岸区法院去作庭译，一进法庭我就懵了，被告竟是我教了6年的学生。”讲到这件事时，李莉莉皱着眉头停顿了很久。

　　“小易（化名）看到我的时候，也完全愣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用手势匆匆比划着，“叫”了我一声李老师。我当时站在门口怎么也无法相信。我用手势问他‘小易，你是怎么啦？’他默默低下了头。”在庭审时李莉莉了解到，小易从学校毕业后，在单位上工作不顺利，恰好又遇到个人问题的烦恼，一时没把持得住，染上了毒瘾。在那次漫长的翻译过程中，她一直眼中带泪。“看到学生竟这样和自己重逢，心里百感交集，就像看到自己失踪多年的孩子在接受审判，更痛苦的是自己竟要亲自参与调查！”李莉莉很无奈地说。

　　最后小易被判两年有期徒刑，但是家长和李莉莉却请求法官给予重判，因为他们认为小易需要更多一点时间来调整。为了让小易有个很好的心态面对以后的生活，她在庭审完后，单独与小易进行了谈话。“几个小时里他一直在哭，直到最后他用手语说我以后会好好过时，我才放下心来。”李莉莉说：“最近听说他出狱了，没能见上面，但希望以后的日子里他能正确把握自己的人生。”

　　“发生在江北的那起杀人案，至今还后怕。”李莉莉说，协助办案前后半年她跑公安机关不下数十趟。而这也是她庭审翻译生涯以来第一次，也是惟一一次接触的刑事案件：案件中被告入室抢劫被人发现后，当场报复用斧头将受害人敲晕，然后连砍受害人十几刀，事后将被害人用床单裹好藏在床底后逃逸；一个月后，被告在长寿被公安机关捕获。

　　“从取证开始我就协助调查，接触的证物非常血腥，为破案也只有硬着头皮上。审判时原告和被告家属坐满了旁听席，气氛相当紧张，稍有不慎双方就会发生冲突，最后没有当庭宣判，过了几天后才宣布的。”李莉莉回忆着说。有需要，我会继续服务

　　本刊记者：像你这样担任庭审翻译的聋哑老师在重庆大约有多少？

　　李莉莉：一般情况是法院联系学校，由学校推荐资深教师担任。就我了解不是很多，比如我们学校就只有4位教师。

　　本刊记者：我们曾联系过贵校其他老师，他们大都顾虑重重不愿意接受采访，这是为什么呢？

　　李莉莉：作为庭审哑语翻译被采访，必然会涉及聋哑人一些官司问题，而他们是很特殊的人群，当对有些事情不能正确理解和对待时，可能会有过激行为。尽管我们担任的只是沟通角色。

　　本刊记者：当庭审哑语翻译有什么特殊要求？

　　李莉莉：重要的是熟悉工作，表达能力强，能准确无误帮助他们沟通。专业术语的理解也很要紧，有的聋哑人对法律术语不清楚，就要用常见的手语表达出来。如法律中的辩护人，聋哑人就不懂，我只好用手语中的律师代替。

　　本刊记者：遇到过特别的困难吗？

　　李莉莉：手语有新老之分，现在聋哑人使用的手语不统一，很多使用老手语，我不是很明白时，常常请教老教师。法律术语有时不清楚，开庭前要查阅大量法律书籍和手语书籍。有时为一个不熟悉的案件，要提前准备好几天。

　　本刊记者：这份工作劳动强度如此之大，今年你已51岁，以后还要继续干下去吗？

　　李莉莉：担任庭审翻译是学校委派的任务，退休就不当了，但经验是这几年慢慢累积下来的，如果有需要，我还是会继续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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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写/见习记者陈静摄影/记者周舸网络编辑：李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