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中平原抗日根据地的战斗岁月

　　张根生

　　一

　　冀中平原抗日根据地，地处河北省中部，东邻渤海，西靠太行山，位于北平、天津、石家庄、德州四个大中城市和平汉铁路、北宁铁路、津浦铁路、石德铁路包围着的平原地区

　　在1937年7月7日发生卢沟桥事变全面开始抗日战争，中共地方党组织，迅速恢复并立刻领导农民组织抗日武装；在当年十月十日东北军六九一团团长共产党员吕正操在南撤到蒿城时响应党中央号召断然拒绝国民党继续撤退命令回师北上坚决抗日，很快与地方党组织的抗日武装结合在一起，创建冀中抗日根据地。1938年4月在安平县召开了冀中区党代表大会，选举建立了冀中区党委（开始称为省委），黄敬为书记，晋察冀大军区批准组建八路军第三纵队、成立冀中军区，吕正操为司令员，程子华为政治委员，并建立了冀中政治主任公署，由吕正操兼主任。冀中区工、农、青、妇等各抗日团体相继建立，安平县成为了冀中区政治军事中心。经过一年多的剿灭土匪、收编游杂武装，建立地、县、区、村党政组织，开展拆城墙、挖道沟和打狗等改造地形工作，准备反对敌人进攻，当时全区有24个县城为我占领。1939年以后，日寇为了扫除我敌后抗日武装力量，发动了全面进攻，占领了各县城和重要交通线，但广大农村仍由我抗日政府控制，经过两三年的发展，我抗日根据地已经得到巩固扩大。全区共分五个专区（军分区），按晋察冀边区政府统一排列为六、七、八、九、十专区，当时已发展到16个主力团，总兵力达3万多人，各县有游击大队，区有游击小队，各村有游击小组和自卫队，共控制600万人地区，为比较巩固的抗日根据地，其余为游击区。

　　由于冀中区的战略地位十分重要，等于卡在平、津、保、石等大城市的心脏和交通要道咽喉的硬骨头，经常切断敌人的军事交通运输线，扰乱袭击消灭敌人。对于盘踞在华北地区的日本侵略军造成极大的威胁，成为日寇的心腹之患。因此敌人每年都组织几次大的扫荡，但是冀中平原抗日根据地更加巩固了，不但本区的军事力量和政权建设有新的发展，而且在人力、物力、财力上支援平汉铁路以西的晋冀等地区，号称为晋察冀的“乌克兰”。

　　二

　　1942年“五一”大扫荡，这是敌后各抗日根据地遇到敌人兵力最大、时间最长、最为残酷的大扫荡，使冀中形势急转直下，由巩固的抗日根据地变成游击根据地和敌占区。

　　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爆发，敌人更急于把华北平原作为其“大东亚圣战”的兵站基地，为其提供人力、物力（粮食棉花）。因此，在敌华北派遣军司令冈村宁次的亲自指挥下，调集了最大兵力，从五月一日开始对冀中进行了空前残酷的大扫荡。时间持续达两个月，其中日军主力包括第四十一师团、一一○师团、二十六师团、二十七师团，第七、第八、第九独立混成旅团各一部，共五万多人。动用飞机、坦克和800多辆汽车，分两个阶段进行剿灭作战。第一阶段主要目的是找我军的主力作战。从五月一日到十日，二十六师团从新乐、定县东进深泽、安平的滹沱河北地区；110师团由保定出动到安国、博野的潴龙河南、滹沱河北一带；独立混成第七旅团由河间县城向西进到肃宁、饶阳地区；三支部队从东西两线向滹沱河北进行反复合击，企图找我主力作战以歼灭我军，否则把我军赶到滹沱河南去。从五月十一日到五月十五日，敌四十一师团一万多人增到石德铁路沿线，并集中最大兵力合击滹沱河南、石德路以北地区，十一日先向深（县）束（鹿）、深（泽）、晋（县）、安（平）结合部合击，十二日十三日掉过头来合击深（泽）、安（平）、饶（阳）、武（强）结合部，企图把我主力部队消灭在这块地区。五月十五日后，由于我多数主力部队跳出外线作战，敌人转入全面“清剿”的第二阶段，划区合围扫荡；同时分割封锁，普遍建立岗楼据点，以四十一师团、110师团、27师团、第九旅团的兵力进行修公路、挖封锁沟、建立伪政府，进行剔掘清剿，妄图剿灭我武装力量，摧毁我县区村政权，以达确保占领之目的。在三万平方公里、八千多个村庄中建筑了一千七百五十个据点、岗楼，一万五千多里公路、八千三百多里封锁沟，分割为二千六百多个小块。到六月底扫荡战役基本结束，敌主力部队逐渐撤退，七月以后转入剔掘“清剿”。经过两个月的大扫荡，我军作战七百多次打死打伤敌伪军一万多人，我军也受到很大损失，减员一万一千多人，地方干部损失三分之一，被杀害群众两万多人，抓走的群众五六万人。我军主力为了保存有生力量，暂时转移到外线去了，抗日根据地大部分变成了游击区和敌占区。但是敌人要彻底摧毁我根据地的妄想失败了。敌华北派遣军作战主任在广播中也不得不承认“惟冀中地区为平原本以大兵团作战，不难将之覆灭，然彼等如何确保此等地区。第一是军与农民混成一片，组织极为坚强。第二将一望千里的冀中平原由农地变为阵地。成为最大苦心者为交通问题，彼等为使我军行动困难，将主要道路破坏，使我军不能发挥能力，彼等以交通壕相互联络，其中可通行车马，又在村落间有长一千米、宽三四米之道，无论何处都可通行。彼等之军事、政治、经济互相间都有完善之组织，战阵地带可依此等组织长时间对抗我军攻击……此实难以必胜之困难战斗。”在另一次广播中又说：“此次冀中作战，与华北各地作战不同，因为不仅为摧毁‘共匪’实力，且在推进建设之诸班施策具有重要意义与特色。因本地域与其他之共匪比较，政治工作已达到最高度之阶段，故我们亦恒在政治、经济、文化、思想诸方面举究其对策”。这是敌寇永远无法战胜冀中军民的坦白自承。

　　三

　　最困难时期是1942年冬季和1943年上半年。这时青纱帐（高粱、玉米等高秆作物）倒了，敌人据点、岗楼都已建立起来，每五六个村就有一个岗楼，站在任何一个地方都可看到一两个岗楼，公路、封锁沟更四通八达。敌人主力部队虽已撤退，但每个县仍有日军一个大队，伪军更扩大到一个警备团，一千多人。我军主力部队都已转移到平汉铁路西的冀晋山区。留下坚持斗争的主要是县区游击队，每个分区有一个地区队（四、五个连）作为主力，经常到各县配合县区游击队打击小股敌人。

　　这年冬季真是天昏地暗，日本鬼子猖狂至极，全面进行“治安强化运动”，照良民相、发“良民证”，实行保甲联座，敌伪军疯狂进行剔掘清剿，可以说每天每村都有伪军去活动，搜查我军存放的枪支、军用物资，抓捕地方干部和失散掉队的八路军、游击队，催要粮食，抢劫财物，逼迫村干部、抗日军人家属自首登记，以至于三三两两的敌伪人员都可以大摇大摆到处乱走，各村都被迫建立了维持会伪政权，好像真是日本人的天下了。

　　但是冀中区党组织和人民群众，并没有被敌人吓倒，根据党中央和晋察冀分局、军区指示精神和变化了的斗争形势，把过去单一的武装斗争，改变为以武装斗争为主的前提下实行非法斗争和合法斗争相结合，普遍建立革命的两面政权，由党组织派没有公开身份的共产党员和可靠的基本群众充当伪村长、联络员、大乡公所人员。

　　经过两三个月依托地道、堡垒户分散隐蔽、保存实力，结合镇压汉奸、敌特分子，打击三五成群的小股伪军，实行“单打一”派便衣武装人员化装赶集单打最坏的特务、叛徒、汉奸分子，给敌伪威胁极大。在此期间，县区干部和游击队都受到相当严重损失，但基本上保持住了县、区、村三级的领导力量，控制住了局面。到1943年元旦分散隐蔽的县、区游击队都集中起来进行战斗了，这时战斗非常频繁，每天都要行军转移，小股敌人不敢随意地出来为非作恶了，地方工作恢复起来了，这是形势的重要转折。到了这年6月夏收时，各分区都开展保护麦收的小战役。6月10日在安平、饶阳、蠡县三县结合部地区有七分区36地区队、安平县大队和各区小队共五六百人集中起来，六天打了五仗，敌人死伤二三百人，我部队也有一百多人伤亡。但是打出了一个新形势。十日、十六日两次白天行军。这是“五一”大扫荡后第一次大部队行军，广大群众拍手称快，纷纷出来观看，欢呼八路军主力部队回来了，当部队靠近伪军岗楼行进时，伪军只是站在楼上观看而不敢打一枪。

　　6月27日七分区司令部集中36地区队，安平、深泽、束晋、深北四县游击大队，共近千人于晋县小章村采取村落防御战术，引来敌伪三千人，激战一天毙伤敌伪三百多人，我仅伤亡二三十人，夜晚胜利突围。六、八、九分区都进行了较有规模的战斗。这时每个分区都有了两个地区队（近千人）为主力，各县区游击队恢复到三四百人，合计已有万人以上，其中一部分是从铁路西回来，大部分是重新组建的，这是冀中平原形势的转折点，仅仅一年就度过最困难时期，使形势有了重大变化。

　　1943年底到1944年春季已经普遍开始攻克和逼退敌据点岗楼，这是由于太平洋战争吃紧，日军兵力大为减少，冀中各县城多者驻有一个中队，少者为三五十人，伪军数量大为减少，每县只剩几百人。大部分敌伪军龟缩在县城和两三个据点中，整个形势已恢复到“五一”大扫荡前的形势。这时我军兵力已达两万多人，每个分区已有两个以上地区队（小团），各县游击队都有较大发展。

　　过了一年，到1944年7月，中央决定重新恢复冀中区党委、军区、行署领导机关。由林铁任书记兼政委，杨成武为司令员，李志民为副政委。罗玉川为行署主任，这对冀中区的发展壮大起了重大作用。1944年冬季形势更向有利发展，各县敌人又都集中到县城据点中了。1945年初全区接连开展春季、夏季攻势，给敌伪军以重大打击，歼灭敌人一万多人，解放县城12座，使冀中抗日根据地由大清河以南，沧石路以北，平汉路以东，津浦路以西的广大地区全部连成一片。根据地扩大到北平、天津郊区。实际这已经进入大反攻阶段。

　　1945年8月9日苏联百万红军向日宣战，进攻东北日军，8月15日日本宣布投降，冀中根据党中央、毛主席、朱总司令的命令全力进行反攻迅速收复17座县城，除铁路线上的县城外，到9日已全部解放各个县城。我军这时已扩建为26个主力团，达五万多人，根据地扩大到一千万人口，辖50个县，301个区，11176个村。据统计八年抗战中冀中军民共作战十万余次，毙伤日伪军12万多人（其中日军达五万多人），缴获各种枪、炮四万多件，我抗日武装力量阵亡官兵五万多名，地方干部牺牲一万多人，人民群众被杀害达50万人以上，被日军抓去当劳工者20万人，为了支援全国抗战共调出去16个主力团，四万多名官兵和大批地方干部，并为友邻地区和部队调出大量人力、物力、财力，特别是兵员和粮食、棉花、被服等物资。

　　（本文所用数字图表主要来源为冀中人民抗日斗争中资料研究会与中共河北省委党史研究会合编的《冀中抗日根据地斗争史》。）

　　四

　　冀中平原抗日根据地，1942年5月1日遭受极端残酷的扫荡，遭受了比1935年国民党蒋介石对江西苏区更为严重得多的摧残破坏，为什么还能继续坚持斗争，并在一年多后又恢复成为巩固的抗日根据地？最根本的是这场战争是日本帝国主义侵略和要灭亡中国，使中国做他们的殖民地，是非正义的战争，是中华民族生死存亡、反对帝国主义的正义抵抗，所有不愿当亡国奴的人民都会自觉地踊跃参加这场生死存亡的斗争，因此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我们能够得到人民的支持，不管敌人多么残暴，烧杀抢掠都扑灭不了抗日的火焰。

　　中国共产党所领导的八路军和游击队是中华民族最优秀儿女组成的，他们为了祖国的解放事业什么苦都可以吃，多么危险牺牲都不怕，真是前仆后继，英勇无敌，这支部队虽然还是小米加步枪，武器落后，但在战术上有重大的发展，为适应当时到处据点和碉堡成群、沟路如网的环境，我军演练发展了村落防御战、地道战、地雷战、伏击战、内外结合的掏心战、进门掀帘战、单打一等多种灵活战术。

　　冀中是一片平原，完全没有山，一望无际，这对于坚持游击战争是很不利的。抗战开始时，党中央是希望在山西、河北、察哈尔、热河交界山区建立抗日根据地，而冀中平原由于党的基础好，大部分县都建立了党组织，中央又派老红军孟庆山回来组织武装，广大群众抗日热情高涨，如风起云涌，纷纷揭竿而起，正好吕正操率东北军691团拒绝南撤，回师冀中坚决抗日，与地方党取得联系，两股力量发展极快，迅速达到四五万人，当时号称“司令遍天下，主任赛牛毛”，当然这些队伍背景是很复杂的，但大多数青壮年农民是要抗日，不愿当亡国奴的，因此镇压土匪收编游杂部队是建立根据地的重要任务，很快就收编解决了。1939年奉中央指示，贺龙元帅率120师五六千人的主力军进入冀中，接连痛击日军，对冀中根据地的巩固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但也同时得到发展壮大，带走冀中两万多个青年战士转战晋西北和陕北。1938年夏、秋季，冀中根据地正式建立起来了，为了应付敌人的进攻和扫荡，有利于长期坚持敌后抗战，全面进行了一次改造地形。首先发动群众把各县城的城墙拆掉（多是明朝建筑）以备被敌人占领后，我军有利将来攻城；其次是挖道沟，就是把所有的牛、马车的道路挖成了宽三四米、深近两米的交通沟，既可以走牛、马车又可以当战壕掩护部队转移作战，但使敌人的汽车不能走；第三是各村把街口、胡同口堵起来，各户住房之间打通，不熟悉的人进去了出不来，好像迷魂阵；第四就是打狗运动，因为我们部队、游击队、地方干部大多是夜晚行军和活动，有狗见人就乱叫，容易暴露目标，因而开展打狗运动；第五是开展地道战，这是在1941年敌人对我根据地进行蚕食进攻逼出来的办法，开始是高阳和蠡县两县结合部一些村庄，对付敌人经常突击包围攻袭我村庄，抓捕区、村干部，我方曾经遭受很大损失。开始挖隐蔽洞（又叫哈吗坷哒），只能一个人蹲进去，上面盖块板或柴草，后来发展到连家洞有两三个口，被敌人发现洞口后可从另一个口逃出，以后又发展到可保存实力又可打击敌人的几个村相连的地道战。这在1942年的“五一”大扫荡后，对县、区、村地方干部、县区游击队、后方医院、修枪所以及男女青年农民的隐蔽、保护都发挥了重要的意义，实践证明这几项措施对于坚持平原游击战争确实发挥了重要作用。

　　(作者是河北省冀中区安平县人，曾任安平县游击大队政委、县委军事部长。1944年冬季以后，任县委副书记、书记。)

　　（来源：广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