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长，衣裳薄_新闻中心

岁月长，衣裳薄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9月06日00:00 舜网-济南时报

我躺在地板上看书。偶尔，歇一会，喝口水，偷闲把眼望向阳台外面。初秋了，有那么一点长风万里的鼓荡，长空碧兰得让人恍惚！　　手上拿的是张爱玲的书。从后往前看。她琐琐屑屑棉里藏针地写，我寸土寸金孜孜不倦地读。《中国的日夜》大约写于1945年前后。“去年秋冬之交我天天去买菜。”她那一段独自买菜的岁月，想必不再与姑姑同住，搬出来自立门户了，是个有家有丈夫的女子。平凡的，温暖的，坚实的，为着一日三餐操心，心里面“无比诧异而且快乐”。这个日日买菜的主妇在人群里应当显得格外青翠醒目。醒目的不是她的华服，不是她的高个子，而是她深蔽着的作家身份。那个时候的她，处在写作的颠峰状态，连走在路上看见别人菜篮里的一团银白粉丝，也要把它们比喻成“蓬头老妇人的髻”。才华在菜场里都不能被埋没，就是这么强悍地横溢着流过来的。那个时候真是快乐——“无线电的声音，街上的颜色，仿佛我也都有份；即使忧愁沉淀下去也是中国的泥沙。”对一切那么有把握，那样的爱着，有着“樵楼初鼓定天下”的镇定自若。　　她后来的人生，我们都是知道的。好日子都是那么短暂。近七十岁时的1988年，皱纹纵横的她在多伦多街头看橱窗，看见了一种香肠卷，立刻想起小时候父亲带自己去“飞达咖啡馆”买小蛋糕的旧事。她记得父亲总买香肠卷……这一段，无端让人心酸。这是有渊源来处的。刚成名时，她写一篇《私语》，抖尽家底脉落，父亲娶舞女，抽鸦片，打姑姑，关自己达半年之久。那时，她该有着多少年少气盛的恨意，落笔终归无所顾忌。　　活过多年，历经种种，已成耄耋，走在异乡街头，看见香肠卷，突然一下子忆起“父亲”，在心底彻底达成了谅解。岁月久长，衣裳绵薄，父女多年，还有什么恨意克服不了的？这一幕，纵然叫局外人看得伤心惨目，但毕竟有一点人世的温馨在。人世里的温馨是什么？是年老鬓白时的忽然转身，过往的一切都被她原囿，干干净净的，仿佛秋天的长风吹过树木山林，吹过热闹人世，一脚踏出去，是繁霜的湿印子…… 　　《张爱玲散文全编》/张爱玲著/浙江文艺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