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文章赏读]唐朝科举律赋欣赏

　　●在《日五色赋》里，我们看到的是在个人才力和表达陈规之间精心走索的技艺，它的惊险感、快感更多地是符号化的联想的涟漪，而不是经验从想象中迸发的创造性欢娱。

　　日五色赋

　　□李程（唐）

　　德动天鉴，祥开日华。守三光而效祉，彰五色而可嘉。

　　验瑞典之所应，知淳风之遐。

　　禀以阳精，体乾爻於君位，昭夫土德，表王气於皇家。懿彼日昇，考兹礼斗。因时而出，与圣为偶。仰瑞景兮灿中天，和德辉兮光万有。既分羲和之职，自契黄人之守。舒明耀，符君道之克明；丽九华，当帝业之嗣九。时也寰宇廊清，景气澄霁。浴咸池於天末。拂若木於海裔。非烟捧於圆象，蔚矣锦章；馀霞散於重轮，焕然绮丽。固知畴人有秩，天纪无失。必观象以察变，不废时而乱日。合壁方可孰可，抱珥比而奚匹。泛草际而瑞露相鲜，动川上而荣光乱出。信比象而可久，故成文之不一。足使阳乌迷莫黑之容，白驹惊受彩之质。浩浩天枢，洋洋圣谟。德之交感，瑞必相符。五彩彰施於黄道，万姓瞻仰於康衢。足以光昭千古，照临下土。殊祥著明，庶物咸覩.名翚矫翼，如威凤兮鸣朝阳；时藿倾心，状灵芝兮耀中圃。斯乃天有命，日跻圣，太阶平，王道正。同夫少昊谅感之以呈祥，异彼发王徒指之而比盛。今则引耀神州，扬光日域。设象以启圣，宣精以昭德。彰烛远于皇明，乃备彩于方色。故曰惟天为大，吾君是则。

　　「原文介绍」

　　本文为唐德宗贞元十二年（796年），状元李程应试的考卷。该文曾被批落榜。后重新发榜，李程凭借此文成为头名状元。

　　「原文作者介绍」

　　李程，陇西成纪（今甘肃陇西东南）人。字表臣。唐德宗贞元十二年（796）丙子科状元及第。元和二年（807）又召为翰林学士。长庆四年（824）任吏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彭源郡公。唐武宗即位后，任东都留守，死于任上。终年七十七岁。赠太保、谥号缪。

　　「关键词：律赋」

　　律赋就是格律化的赋。与律诗一样，它是唐代诗歌格律化的另一种文体。唐代进士科举考试命题作赋，除须遵守俳赋对仗声律要求外，还限定了表示立意要求的韵脚字，一般为四言两句八字，即限八韵。宋代诗赋沿袭唐制。后世便通称这类限制立意和韵脚的命题赋为“律赋”。

　　■名家点评

　　诗不同，不足与谋

　　□胡续冬

　　我与李程虽然都写一种叫做诗的东西，但此诗非彼诗，我所书写的当代意义上的诗歌和李程所写的这首《日五色赋》之间的差异不仅仅是新诗和古诗之间的形式差异，还掩藏着关于何为诗、何为文学性、何为诗之社会功能的全然不同的认知。

　　李程的这首《日五色赋》写于唐德宗贞元十二年（公元796年）的科举考场上，是一首唐代科举考试常见的律赋，属于赋的一种高难的应试变体。从一个当代诗人的角度来说，这首《日五色赋》剔除其形式上的精微考究，就其立意而言，这篇赋通篇就只是一个呆板的隐喻：以日之五色喻皇恩皇德。当然，在这背后是我与他在诗歌观念上的天壤之别，我这里说的妄语纯属一家之言。在李程的时代，诗是个什么东西、它能够起到什么作用完全是我们现在的诗歌知识谱系之外的东西。我们现在的诗，仅说我自己的，一定是和自身的经验相关的东西，是对经验的追忆、挪移、虚构和管制，它最大的功效可能是唤起我对自身的多种可能性的认知，而不会是让我当个状元谋个一官半职（我们现在要当状元光靠隐喻是不够的，必须得要政治和英语！）。在《日五色赋》里，我们看到的是在个人才力和表达陈规之间精心走索的技艺，它的惊险感、快感更多地是符号化的联想的涟漪，而不是经验从想象中迸发的创造性欢娱。在《日五色赋》里，书写者李程的个性仅仅蛰伏在“音律谐协、对偶精切”里，我们看不到可以与我们的感受力通约的他的独特的经验。事实上，李程在他那个年代的皇家知识分子里，他的个性非常张扬。他有一个著名的典故，在翰林院做学士的时候，其他人都按时入院值班，就只有李程一个人生性疏懒、不拘小节，经常太阳照到厅前八砖的时候（相当于口语说的太阳晒到屁股上）才姗姗入院，因而被世人称为“八砖学士”。没想到皇帝还很好这一口，觉得他做事从容不迫，稳得住，居然让他做到了宰相。如果李程生活在我们现在的时代，如果他想成为一个优秀的诗人，我建议他这样重写《日五色赋》———写太阳高悬中天的时候，他如何伸着懒腰打着呵欠起床。

　　（胡续冬，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世界文学研究所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