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郎鼓

　　货郎鼓是货郎子手中的家什，拨浪鼓是孩子手里的玩意儿。拨浪鼓长大了，才叫货郎鼓。我小时候叫它花浪棒。

　　花浪棒在母亲手里拿着，母亲一摇，“花浪浪、花浪浪，”我就摇掉眼角的泪珠，将嘴唇上的鼻涕晃成笑了。

　　父亲会做花浪棒。父亲做的花浪棒是用捡来的罐头盒，绑上猪吹膀做的，一摇晃也会“花浪浪、花浪浪，”我也“咯咯”地笑。

　　屯南头的花浪棒长成货郎鼓了。屯南头的货郎鼓“波啷啷、波啷啷”地喊。小屯孩子们肚子里的馋虫，就鼓闹闹鼓闹闹地朝货郎鼓响的地方跑。小屯女人们的小脚，便扭搭、扭搭地往货郎鼓摇的地方晃去。货郎子一边摇晃货郎鼓，一边唱：“芝麻糖、花生糖，青龙、白线、疙瘩鬏、包网子——”屯南头的孩子跟到了屯北头，屯北头的孩子随到了屯西头，货郎子后头，是一群甩不掉的“嗷嗷”叫的小馋猫。

　　我朝母亲要钱。我的钱在母亲那儿攒着呢。我的钱是捡破烂换的。母亲说，哪儿有啊？哪儿有啊？母亲想耍赖。我说，上回卖猪骨头的5角钱呢？母亲说，叫你刘二叔借走了。我呢，不达目的不罢休。我跟母亲磨，不对，那还有大上回呢，我卖子弹壳、铁道钉、绿豆条、破铁锅的1块2角6呢，母亲说，小冤家，记性挺强，长大了不知过的咋样？账算得挺好。

　　我捏紧了汗渍渍的5角钱，欢呼着追上货郎鼓。货郎子挑子上的玩意还真不少。除了吃的，还有玩的。我花5分钱买了一个泥烧的小叫叫，小叫叫是只好看的小鸟，喝点水才肯叫，声音像小鸟儿，小叫叫肚里的水，吹几下就飞没了。小叫叫喝了水，接着叫。我花1角5分买了一挂小鞭儿；花2角5分买了5个二踢脚。我将小鞭儿拆开一个一个地放；我的二踢脚，我买的，必须我拿着，“叮、当——”地上踢一脚；天上踢一脚。父亲说，这叫撒手穷，的瑟吧。

　　大嫂子、二婶子、三大妈、四小姨们，扭搭到货郎鼓这儿，拿起花布在身上直比划，问别人好看不好看？问货郎子花布多钱1尺？货郎子蹲在墙根那儿，紧着吧嗒烟袋锅，眼睛眯条缝儿。货郎子不慌也不忙，他能看出谁想买不想买。那疙瘩鬏，是琉璃球上带根针，相当于有针人家的银簪；那包网子是线织的小网兜，是用来包老太太疙瘩鬏的。我花了5分钱，给母亲买了个包网子。母亲乐呵呵地接过去，三下两下包在脖子后头的疙瘩鬏上，摸了摸我的后脑勺说，行，挺孝顺。

　　“波浪浪、波浪浪”货郎鼓从南到北，把小屯搅和弄得甜丝丝地；“波郎郎、波郎郎，”由东到西，货郎鼓将小屯搅和得花花绿绿的。

　　“波浪浪、波浪浪”货郎鼓波浪浪地渐渐走远了。小屯又恢复了平静。

　　“波浪浪、波浪浪”货郎鼓咋就一去不来了呢？

　　没有货郎鼓的市场里乱哄哄地，啥都有，就是没热闹。

　　前两天，我在文物店见到一个货郎鼓。红木把上两个鼓，鼓是响铜的。一摇，叮当悦耳，我问多少钱？店家说，最低500元。我没买，我说值。你想啊，一摇货郎鼓，能招来多少记忆里的东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