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的悲哀

　　张 峰(湖南)

　　鲁迅先生说：“专制使人死相。”诚然。然而，换过一面来看，专制也使人“聪明”。有一个流传甚广的故事可以证明。故事说，一个瞎了一只眼的皇帝让人给他画像。第一位画师画得十分逼真，画上的皇帝独眼看世界。皇帝恼羞成怒，喝令刀斧手把这位敢于“丑化”皇帝形象的写实派画家斩了。第二位画师吸取了第一位画师的教训，他画的皇帝双目炯

　　但是，这不是人类聪明智慧的胜利，而是皇权专制的胜利。这不是自由思想的光荣，而是诚惶诚恐仰人鼻息的“聪明”的悲哀。专制之下，这样的“聪明”有过多少！养鸟的人不幸把国王的鸟养死了，国王一怒之下要砍养鸟人的头，而且宣布，谁劝阻他，就与养鸟人一道砍头。有一个大臣急中生智，他指着养鸟人数落说，你这家伙，着实该杀，在杀你之前，让我来说说你的罪状，也好让你死个口服心服：第一，你作为养鸟人，把国王的鸟养死了，是重大失职，该杀；二，你养死了国王的鸟，害得国王非常伤心，该杀；三，你养死了国王的鸟，国王不得不杀你，你因此让国王背上了重鸟轻人的恶名，所以你该杀……大臣还要说下去，并不傻的国王却听出了大臣的劝谏之意，意识到了自己因鸟杀人确实于德有失，于是收回成命。

　　谁能说这位大臣不“聪明”？然而，他的“聪明”，仍然是专制强权威压之下的产物。因为有话不能直说，所以才成就了大臣拐弯式的变态的“聪明”。

　　专制导演了无数“聪明”的悲剧，而人的虚荣也常常导致“聪明”的变异。民间流传这样一则故事：清末，李鸿章出访西洋，某国首相设宴招待他，主菜上完后，东道主一番美意奉上来一款点心小吃——“冰激凌”。这样的洋食品，在当时来说，绝对是“高科技产品”，李鸿章当然没见过。可为了顾及见多识广的面子，又不好详问。只见李鸿章李大人用勺子舀了一大口“冰激凌”送进嘴里，呵，结果可想而知，差点冻掉了李鸿章所剩无几的几颗老牙。李鸿章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后来他设宴答谢该国首相时，特意回敬了对方一道福州“芋泥”。还别说，这“芋泥”乃福州一款非常著名的小吃，是用芋子蒸熟捣烂后拌入猪油、白糖、芝麻等制作而成的一种羹状食物。吃的时候只要蒸热就可以了。它香甜可口，最适宜没有牙齿的老人和幼童食用。但此物蒸热后其烫无比，表面却不冒热气，吃的时候自然要特别小心。那外国首相不知道这里面的名堂，也是一大勺入口，结果差点烫熟了整根舌头。这个故事后来还被人移植到林则徐身上，演变成林则徐智斗英国使节、英商代表之类的故事。这个故事其实就隐含了一种国民心理：瞧，我们中国人多“聪明”，即使在餐桌上也绝不输给外国人。这样的“聪明”的胜利，简直可以弥补国力上的差别了，简直可以掩盖我们远远落后于别人的真相了。你的坚船利炮算什么，你的电话电报算什么，你的蒸汽机火车算什么，咱们中国人玩点小心眼儿一样能取得胜利。其实这种餐桌上的胜利不过是虚荣心催生出来的“小聪明”而已。它不仅不意味着我们真正的强大，相反，它还会使我们沉迷在虚幻的梦里，丧失奋起直追的念头。

　　真正的大聪明需要自由思想的环境作后盾，真正的大聪明不是为争虚幻的面子而绞尽脑汁。为逢迎说一不二的权势、为满足自我陶醉的虚荣而畸形发达的智商，都是“聪明”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