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都不算爱（没有花香）

　　他低着头，眼睛看着拖鞋，手里捏着他的手机带：“我是双性恋，一年前我的女朋友刚好抓到我和一个男人在一起，我们分手了。而后来，我的钱全被那个男人骗走了。直到遇见你之前，我什么都不相信……”

　　相恋在网上小店

　　大学毕业以后我独自留在南方，面试了几家公司，很显然今年的就业状况不是非常的好，有几次想离开这里，但实在离不开楼下的那些小吃与那段没有结果的爱情。于是在网上做起了生意，卖一些从市场上淘回来的长裙，这样一来可以满足我的购物欲，二来也可以为我窘迫的生活减轻点负担。一个星期前，一个人连问都没问便买下了我在网上卖的长裙，五百元的东西问都没问，这多少让我感到有些奇怪。我给他发了成交信，他回信，没带任何感情色彩。钱却迟迟没寄到账号里来，我给他打电话，他挂掉。我认为他不想买这条裙子了，又不好意思说，就给他短信，如果不要，我好让给别人，他却立即说裙子是要的。他说他正在网站里做身份认证，为了确保安全交易，他要等通过网站验证再把钱寄给我。我是个急脾气，想告诉他，买东西并不用认证，又打电话过去，他挂掉。最后他发来短信“我是男人。”

　　收到短信，我挺惊讶的。从来没有男人买过我的衣服，我卖的都是女装。我本以为他是女人。我回短信说，他是男是女跟我没关系，我们是买卖的关系，他只要把钱寄到账号里就行。我要给他讲网站规则。于是，我们有了初次通话。他叫陆羽，北方人，在南方做生意，陆羽说话很软，在简单闲聊中得知，他做生意去年赔钱了，现在变得有些谨小慎微，想买裙子，却怕受骗。“你别担心，500块钱，丧失原则和人格的事情我可不干。想在网站上卖东西，才需要认证，买东西是不需要的。”我尽力说服他，毕竟这是买卖。收到钱的时候我和陆羽已经成为了朋友，不算很熟，多数在无聊的晚上、情绪低落的早晨、太阳雨坠落之时、背景嘈杂的各种生活场景之中无聊的发着短信。

　　事情和人都是有趣的，当然，人有趣是关键，第一眼看见他的照片便有种非常从容的感觉，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与大学中曾经喜欢过的男友简直是天壤之别，可陆羽的脸上有一种无法磨灭的沧桑痕迹。陆羽这个月给我发了600多条短消息，天，当我拿到电话单的时候我有些诧异。我的网上店铺也因此而疏于打理，尽管经济来源少了些，可我依然与陆羽没白天没黑夜的聊着。陆羽会寄一些礼物给我，其中包括那条从我这里买走的裙子。我懂得他的衣服是准备送给那个让他等许多年的女孩子的。可当他寄给我的时候，我知道我们之间的友谊有了别的意思在里面。

　　见面后发现他是双性恋

　　暑假马上就要过去，我连续面试了五家公司，终于有一家德国公司愿意录用我，这让我整整高兴了一天。从那家德国公司出来，看着陆羽给我发的短消息“祝你成功！”，我直奔火车站，来到了他的城市。陆羽住在一个小公寓里，见他的时候自己坐了三天的火车，疲惫的样子让自己有些紧张。他穿着一件T－Shirt，肥短裤，手里握着翻盖白色手机和钥匙包，被我的突然到访搞得很仓促。

　　之前，我们对彼此的长相早已烂熟于心，照片上他还是很特别的，戴黑框眼镜，嘴角有胡茬，不算高，1米74的样子，穿宽松的衣服，长头发束起来。陆羽在一家地产公司打工，在家中编写策划。到他家我们很自然的拥抱。他身上的味道是陌生的，刺激我的每一个味蕾。狭小的空间，木板地踩上去咯噔咯噔的响。他的手穿过那条裙子抚摸我的后背。可是就在一切就绪的时候他停了下来。我闭着眼睛，不敢看彼此裸露的身体，而他却突然停下了动作。

　　“你在干嘛？！”我很害怕地说，“我在看你。”他回答。“这个时候也都要互相观察的吗？”我有些没好气。“不是，安言，你是个好女孩，你的身体也很美，出乎意料的美，所以我必须把事情真相告诉你。”他说完就拿毛巾裹住我的身子，自己点了根烟，穿上了一身便装。我认为此时的他面目可憎，停下来必然是有大的不对劲。我坚持要把黑色衣服再套回身上去，让他看着我换好了衣服，他脖子上的青筋绷得鼓鼓的，接下来他说了一连串的话，每一句话都让我想打人。

　　他低着头，眼睛看着拖鞋，手里捏着他的手机带：“我是双性恋，一年前我的女朋友刚好抓到我和一个男人在一起，我们分手了。而后来，我的钱全被那个男人骗走了。直到遇见你之前，我什么都不相信。跟你买衣服那次，我在你店铺里溜达，看见了那条裙子，图片里，你穿着那条裙子，整个感觉都和我女朋友非常像，她有过一条这样的裙子，在我最有钱的时候，我给她买了那条裙子，她穿上裙子就没脱下来，我们直接去电影院看的电影……”

　　再回首我依然爱着他

　　我很小心地问他，你现在还有男朋友吗？他摇头，又点头。我痛苦地流泪，这些都是我不想看见的。陆羽说，别这样，安言，有时候爱情的过程比结果更加的让人觉得快乐。我明白了，他只是想与我完成一个爱情的过程而不是结果。这个世界真是有些荒唐，我发现每个人都有他的秘密，而记忆中那些昏暗如陈年壁纸般的斑痕，都将以伤口相互叠加的方式，给人带来长久的疼痛直到遗忘。就像陆羽，就像我与那条裙子，就像打败我的那个男人。

　　从陆羽的城市回来之后，我开始选择穿丝绸的衣服，我的店里也改卖丝绸，我的品位大变，很多熟客都走掉了。我想女人应该用昂贵而华丽的东西包裹起皮肤，实在不知道创伤处有多难看。也许再有一个男人，拨开我的衣服，看到的都是满身的老茧，他会吓得落荒而逃。那天陆羽来，我平静地提议去大吃一顿，我们喝了很多酒，毫无顾忌地交谈。晚上他拉着我从一条街走到另一条街，我们一直这么没有目的地行走。到底说了多少话，走了多远我都忘记了。那夜他一直拥抱着我入睡，唱机里的Beatles唱《LetItBe》，在我听来，悠扬中带着尴尬。清晨的时候我对陆羽说，如果永远这样被你抱着醒来该有多好，他没有说话。此后陆羽再没有与我见面，我们的关系也越来越变得陌生，最终回到彼此的从前。

　　我们再也没有打过电话。我把那件黑衣服脱下来，洗干净，放到网上继续卖，按照闲置卖的，但是价钱却涨了一倍———1000元。我在旁边做了一个声明，一个非常孩子气的声明，我和送我衣服的那个人已经毫无干系，各走各的，这件衣服是个开始，亦是个结束。没想到，有一天，衣服被另一个人买了下来。买家联系我，是个女人的声音。她和我很正常的说话，她留下我的账号，我留下她的地址。交易完成之后她给我留言说，你知道以前买这条长裙的男人在哪里吗？我愣住了。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的问话，我已经感觉到她可能是谁时，说话的嘴都开始拌蒜了。一天晚上她打来电话，很直接的说，你认识陆羽吗？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于是匆匆的说，我不明白，这与我的长裙有关系吗？那个女人说，也许有吧，也许没有。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说，你花一千元买这条长裙就为了让我回答这个问题？我还没问完，她打断了我：“我是陆羽现在的女朋友。”

　　我知道我还爱陆羽，现在听到这个声音，我长久不去触碰的伤口又开始疼。在消失了一段时间之后这个人的声音和与这个人有关的事物再次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突然非常难过，一股力量朝我的头袭来，我的泪掉下来，比当初陆羽告诉我他是双性恋更让我难过。“你买裙子为什么？”我有点哽咽，仍然继续答话。“陆羽和我准备去国外定居了，临走前，他告诉我有这么个地方有这么一条裙子，让我买来穿，希望我可以穿着这条裙子陪他去看一次电影，这是他的一个愿望，我没有答应……现在，我突然想买它。因为想认识你。他那天还说了另外一句话，他说他很愧疚你……”

　　没等她说完，我挂断了电话。后来她向我账号里汇了1000元钱。我把裙子寄给了她。同时我知道，那个男人与这条长裙将永远消失在我的记忆里。

　　《江南时报》 (2005年09月17日 第二十四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