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月，从理想到理由

　　李承鹏

　　那天，第一个从树丫上下来的人，比如说他叫“阿呆”，两眼澄明无邪地看着天上这个银盘，痴痴地想：我要去月亮，她很漂亮。月光把阿呆照耀得心情微妙激荡，而且后来纷纷从树丫上下来的人心情也同样微妙激荡，大家就在阿呆的带领下卷起舌头感慨地发出一个单音节，那时人类对美好事物的最高形容就是肉，所以这个单音节被发成了——“肉”。然

　　我愿意这样去想象历史的开端，有趣，人类的历史其实是看月亮的历史。这样一个被挂在天际的精灵守候着人类入夜后的灵魂，或安然入睡，或在光亮之下侦察到猛兽的伏袭，当然也包括男女进行两情相悦，人类想：月亮如此之好？她是天堂。

　　“阿呆”转世后变成女人，名叫“嫦娥”。“嫦娥”的丈夫是个猛人，但她并不看好后羿，因为后羿可以射落九日却不能带给她长生不老，加之作为“阿呆”转世的基因，“嫦娥”就天天透过窗棂思考：我要去月亮。事实上，“嫦娥”的故事就是一个薄情寡义的女子的故事，她对生命的追求大过了对爱情的追求。当她从自家宅基地上冉冉上升时虽也有些后悔，但那时没发明降落伞，她永别人间了。

　　无论如何，奔月已成人类的理想，前赴后继，矢志不渝。

　　“阿呆”转了很多世，有的叫李白，有的叫苏东坡，甚至还有个叫“李莫愁”——这个美丽女子武功奇高，但每到月圆之时就会想起初恋情人陆展元带她去看月亮的往事，然后就心如刀割，然后就想杀人。科学家说月圆之时会让人心潮起伏，所以苏东坡写了很多极品宋词，“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而李莫愁杀了很多“极品人”，然后“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神秘的东西往往是美好的东西，中国人甚至取了很多诗情画意的名字，比如“广寒宫”，比如“蟾宫”，并且把吴刚和一只小白兔安排在那里度长假；但美国人很无趣，他们用科技破坏了我们美好的理想，1969年当“阿呆”转世的阿姆斯特朗登上月球表面，说“这是个人的一小步，却是人类的一大步”后，我们很失落，月亮上除了沙漠就是环形山，很死寂。

　　理想死了，月亮从美好的传说变成了超级大国占领外太空的基地，成为稀有金属的未来矿源。有一位美国人写的科幻小说，说的是当地球垃圾已泛滥成灾时，各国开始把月亮当成垃圾处理场，最后把月光变成腥红色，每个月都有月球上吹来的风，恶臭得让人必须戴面具，就像每个月来一次“环境例假”。

　　理想死了，但我们还有理由去奔月。所以说真正有情调的还是中国人，真正有文化的还是中国人——找出理由让自己有趣地活着。那天，晚报总编夏旗舰告诉我，将有5架飞机载着“阿呆”上天看月亮时，我觉得这意味着生活的一种转机，至少是方式的一种转换。

　　我的一贯观点：人性的东西就是美好的。奔月是人性的，所以它是美好的。有位老人请曾照顾过他的小保安去看月亮，有位帅哥要在离月亮最近的地方向女友求婚，还有人要请92岁的老母去看月亮——他们代表着我们还对生活有信心，有情调，还有对传说的力量保持尊重。

　　总体说来，生活变得越来越无趣，工作越来越有压力。像我这样的一个每年飞行将近30万公里的人，便从未享受到飞行的乐趣。从来没有过飞行的感觉，我每次都像被装在罐头里的沙丁鱼般昏昏欲睡，间或被漂亮的空姐用外表狂热内心冷漠的方式整醒，“先生需要用餐吗？”——当可以真正地飞行一次，真正可以看到没有被云层挡住的皓月，真正可以像我们的史前祖先“阿呆”一样心情微妙激荡，这就是生活的一种理由吧！

　　没有理想，理由也可以。去奔月，就是在越来越扯淡的生活中去寻一种积极和纯真的理由。躲在家里，看那无聊至极的所谓“中秋晚会”是对人性的一次抹杀。我们的人性是什么呢？是让自己和宇宙万物尽可能地有更近的、更质感的关联，因为我们属于它。成都人是如此具有人性，不要从很高尚、很哲理的角度考虑人生，奔月，其实就是喜欢扎堆、喜欢闹热的成都人为自己的生活找的乐子，而且这个乐子别人从来没有玩过。

　　娱乐大师周星驰的理想就是：让我带你去看月亮。如此看来，成都人真的敢称“娱乐第一城”——不和你玩理想，和你玩理由，这就足够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