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子三记

　　从小我对柚子的印象特别好，并不因为它的果肉有多好吃。瓣柚子的皮是有一定规矩的，首先得切掉柚子的果头的一层皮，然后顺势往下划上几刀，再分别瓣下厚厚的皮来，取出果肉后那硕大的黄绿色的柚子皮就成了帽子，戴在小脑瓜上，正戴如志愿军，雄赳赳气昂昂；歪戴如瓜皮帽，装个狗地主什么的。柚子皮帽戴在头上挺舒服的，且满头果香，对毛发又秋毫无损，老实讲现今什么洗发香波的气味，都不如柚子皮的清香来得自然。

　　柚子可当药用，果商们喋喋不休地称柚子能降压舒心、祛痰润肺、消食醒酒、降火利尿等等一大串好处。我想只要是水果，益处总有二三，但话从经销商的口中吐出，至少有言过其实之嫌。不过柚子对糖尿病有好处，倒是千真万确。我老爸老妈都患有此病，几乎所有的水果都列在了禁忌的黑名单上，只有柚子和番石榴为另类。柚子的甜味非但不会增加患者的血糖，而且还有助于病情的缓解，每每看到老俩口对柚子大开杀戒，让人到中年的我乐不可支。

　　柚子不但其形如球，而且还真有人将其当球的。我主持过一个“教育世家”的电视谈话节目，专提“当年之勇”：一位老嘉宾谈到早年在乡村小教任体育先生，拿未熟的青柚子替代足球，训练出一支赤脚农家小足球队，结果参加市运会，一举击败穿着标准球鞋的城中富家球队，传为佳话。能够充当足球的水果，且耐滚耐踢，恐怕惟柚子莫属。

　　柚子还是天然的“拳头产品”，那团果肉一如紧握的大拳，每每中秋夜玩毕“搏饼”，全家老小就开吃那“握成一拳”的柚子，尽享亲情，其乐融融。当然这“拳头”的“手套”最好是常用的皮手套，薄薄的，而非厚厚的拳击手套。好柚子的标准无非是“皮薄肉厚，汤汁饱满，酸甜适口”，但达标者并不为多，最惨的莫过于撞上“拳击手套”的，足球大的一粒，去了外皮，就只有网球大小。而大凡“网球”又酸不溜秋的，一口下去，酸至牙根，让人顿生“恐柚症”，吐之不及。有时外出开会，柚子被人剥好送至面前，总还心有余悸，左右悄声打探，“酸不酸啊？”

　　柚子是最讲究产地的南国佳果，“沙田”、“文旦”和“坪山”皆为柚中佼佼。广西的阳朔、平乐有“沙田柚之乡”的美誉，“桂林山水美，桂北果更佳”，因此要吃“酸甜适口”的“沙田柚”就得瞄准桂北。而“皮薄肉厚”的“文旦柚”、“坪山柚”的故乡则在漳州的华安县。“文旦”二字极美，闽南有人家把白白胖胖的娃娃妮称“文旦”的，既文雅又幽默，且不乏乡土气息。其实除了华安，我们福建还另有三个乡镇的特产柚子是相当精彩的。

　　一在闽南，平和官溪的蜜柚酸甜适口，无籽无渣，清朝时曾为宫廷贡品。官溪蜜柚很怪，就认定平和县的小溪镇一地，隔一座山，跨一个镇，果质就有差异。500年来这种蜜柚生长的密码始终没有被破译。晚秋时节，从厦门驱车前往潮汕，路边多有果农招徕顾客的堆放，粒粒果球硕大无比，垒成黄绿相间的一堆堆小山，十分悦目。打出的大多是“官溪蜜柚”的牌子，但真假难分。假的虽然也好吃，但口感上总是略逊一筹。

　　二在闽东，“四季柚”是福鼎市前歧镇的“拳头”，那年游毕太姥山，来到福鼎过夜，意外地与“四季柚”结下缘分。据称“四季柚”四季开花，四季挂果，这应当是水果生长中的一个奇迹。它果肉红黄色，个头似乎没有官溪蜜柚的大，但味道甚佳，至少我吃的那一个是极佳的，乃至念念不忘。柚子有厚皮保驾，但存上一季也很危险，初春的柚子我就不大敢买，没有什么汤汁的半干柚子相当难吃，那真真是在服药了。而“四季柚”被誉为“天然罐头”，放上半年依旧新鲜如初。今年晚秋小住闽中的莆田，枇杷的季节早过了，荔枝龙眼的季节也过了不久，难免有点遗憾，但东道主却不失时机地在客房里置放了柚子。这柚子个头不大，也就是“四季柚”的那个架势，但皮更薄，若要想捌个“皮帽”什么的，几乎不可能。而肉瓣细嫩，甜汁饱满，无籽，吃了还想吃。一打听，才知道这是仙游度尾乡的文旦柚。据说此柚也是就认定度尾一地的土质，因此产量不多，躲在莆仙人未知。度尾柚不但好吃，而且极具形体美，它的底部呈肚脐状，当然是那种很健美的肚脐，与丑陋的啤酒肚无关。有一种橙子叫脐橙，就是因为有类似的肚脐。但脐橙的“脐”在与人的肚脐相似的程度上实在无法与秀气的度尾柚相提并论，“度尾柚”可是名副其实的“脐柚”，欣赏了惟妙惟肖的柚中美女，难免要令人想入非非的，大概“秀色可餐”就多少隐含有这份感觉的。

　　作者：郑启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