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情人节

　　小小说专版

　　申平

　　好像只是睡醒一觉起来，两个人就已经人到中年了。人到中年的夫妻俩，忽然感到他们自从结了婚就没有浪漫过。

　　孩子、房子、位子、老人……在这座偏僻的小城里，这一切把他们压得喘不过气来。现在终于好了，一切都在奋斗之后变好了。两个人就开始商量说:我们也要活得浪漫一点了。

　　正赶上过情人节，浪漫的西方情人节。女人就对男人说:情人节，我也要过。男人反应热烈:过就过，我们今天晚上也出去。

　　女人就筹划说:我看这样，我们分头出去，还在当年的老地方约会。哎，你应该带什么去？男人想了一想:当然是玫瑰花呀！

　　女人就高兴地笑了:还算你聪明！

　　天刚黑下来不久，男人就衣冠楚楚地先出了门。出了门他才看到，大街上的人今天可真多，而且大都是成双成对的青年人。他的心也立刻变得亢奋起来，脚不停步一直奔了就近的花店。

　　离花店越近，男人的脚步越犹豫。他看到花店里清一色都是年轻人，特别是卖玫瑰花那地方，挤挤挨挨的全是小伙子。他还听见店主在嚷:玫瑰花50元一枝噢！

　　男人凑了过去，他立刻感到有许多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虽然都只是一闪一瞥，但他立刻读出了其中的含义，而且，这玫瑰花也太他妈的贵了吧。我们都老夫老妻了，值吗？

　　他这样想着，便转身走开，他又朝另一家花店走去，很希望那里没人，花也便宜，他买上就跑。

　　这时，女人已经花枝招展地站在当年他们约会的地方了。她立刻发现这里成了青年人的世界，年轻人们放肆地搂抱亲吻，有的甚至弄出声音。由于她占了个好地方，几对青年过来想强占，但她就不肯走，有的小青年就骂:哼，老妖精……肯定是婚外恋。她立刻感到全身好像扎了刺一样，幸亏她带了一把雨伞，赶快把自己遮起来。

　　越是急，越等不到男人，女人的好心情便开始一点点飞走。终于，男人气喘喘地来了。女人往他手上一看，竟然是空荡荡的。女人就压低声音不高兴地问:花呢？男人的眼睛机警地往四外看了看，指指自己的怀里，女人这才发现，男人的西装里面，隐约露出一枝花来。男人压低声音说:买花真难，我最后是在卖花女孩手里买的花，10块钱一朵，这是最便宜的。

　　两人在那地方站住了，互相拉住了手，他们闭上眼睛使劲寻找当年的感觉，可无论怎样也找不到。等男人鬼鬼祟祟从怀里掏出花来，近处传来的几声窃笑立刻让两个人无地自容。

　　我们走吧，女人接过花来说，她觉得男人递花的动作和自己接花的动作都不够浪漫，她觉得非常扫兴。好吧，我们走，男人说。这里已经不是我们的世界了。他拉起了女人的手。

　　两人就沿着大街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因为女人手里拿着玫瑰花，就又招来许多猜疑的目光。女人本想硬挺，但到底还是受不了。她把玫瑰花往男人怀里一插，说:还是放在这里吧。男人就说:唉，他奶奶的，真恨不得写个“我们是夫妻”的牌子举着。这个鬼地方，真封建。

　　再往前走，他们就坦然多了。他们手挽着手，一齐坚定地去迎接所有的目光，而且他们还主动出击，看着大街上所有的西洋景，猜测着所有的男女彼此的关系。

　　后来他们来到一家西餐厅，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座位，他们坐下来，好半天还不能适应这里的气氛。

　　小姐过来要他们点吃的喝的，两个人立刻露出了马脚。他们还是头一次来西餐厅，不知道西餐到底怎么点、怎么吃。在你推我让之间，他们分别打翻了桌上的水杯。他们的蠢行立刻引来一片怪异的目光。在慌乱和尴尬之中，男人点了一个炒饭，女人则点了一份通粉。

　　他们在一种羞愧的状态下吃完饭，赶紧走了出来，他们听见四周的私语声仿佛在嘲笑他们“老土”。

　　现在他们终于走在回家的路上了。男人女人一边互相擦着弄湿的衣服，一边互相埋怨着什么，直到现在，他们仍没有找到一点浪漫感觉。

　　快到家的时候，男人忽然想起了怀里的玫瑰花，他把它拿了出来，问女人怎么处理。女人说:是啊，是得处理了，不然让孩子老人看见，准把咱俩当精神病。

　　男人就又贼溜溜地想把花扔掉，女人说:别扔，10块钱呢。他们又往前走了一段，忽然看见路边的一个墙角里有一对青年人在亲热。男人灵机一动，用嘴巴指指那里说:把花送给他们吧。女人立刻点头同意了。

　　男人就大踏步走过去，惊得那对鸳鸯急忙分开，警惕地望着他，男人赶紧说:别害怕，我这有枝玫瑰花，我们……用不着了，送给你们吧，祝福你们。

　　他清楚地听见那男孩说了声“谢谢”，他转身急忙往回走，上前挽住了妻子的手臂。他们的心情一下子好起来，女人甚至把男人的手臂举起来，挥了几下。

　　他们的心情终于浪漫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