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真卿的“放生池”（金台随感）

　　杨斌庆

　　一边是高楼大厦宽敞明亮的现代建筑，一边是低矮狭窄很不起眼的古代文明。我们寻觅的颜鲁公（真卿）祠在南京林立高楼的遮掩下，显得十分矮小，似乎已经不被人们重视了。

　　进入颜鲁公祠的大门，一条狭长的走道把我们引到一片古典园林的小天地。古朴典雅的六角亭上写有“放生亭”字样，亭周围曲水缠绕。啊！这就是颜真卿的“放生池”了。

　　伟大的书法家颜真卿一生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书写天下放生池碑铭呢？他借颂扬皇帝的功德表达了他自己的愿望：“恩霑动植，泽及昆虫，发自皇心，遍于天下，海隅苍生，孰不欣喜。”颜真卿的理想追求，按今天的话说，就是保护与人类和谐相处的动植物，保持人类生存环境的生态平衡。为了达到理想的效果，他奏请皇上颁发圣旨，题写碑额，借助皇上的至高权威“发自皇心，遍于天下”，“以光扬不朽”。

　　早在公元八世纪颜真卿就有如此主张，真是难能可贵。颜真卿不仅在中国书法史上彪炳千秋，而且在中国环保史上敢开先河。正如一位日本书家为颜真卿撰写的碑文所赞：“完人离千载，大义留人间”。

　　颜真卿的天下放生池之所以能够保留下来，还因为历代都有人保护它。我在六角亭旁看到几通碑文：康熙二十六年（1687年）江西总督专门撰文立碑保护放生池。乾隆十年（1745年）巡抚陈大受修复天下放生池时，专门立碑颁示六条禁令：禁止开山种烟，以免土松遇雨随流而下填淤放生池；禁止栽种菱藕，以绝窃取；严禁窃取池鱼，犯者以窃盗论处等等。民国十二年省长韩国均撰文立碑，制订法律条文保护放生池，违者“明有法律，幽有鬼神”以制裁之。

　　我从南京回到武汉，看到报纸报道了一则触目惊心的消息：武汉人爱食青蛙，武汉市周边的青蛙吃完了，接着吃来自湖南、安徽、山东、河南等地的青蛙。广州、长沙等几个食蛙重灾区均已输给了武汉，武汉人吃青蛙已经声名远播。

　　人们对庄稼的卫士、人类的朋友青蛙的疯狂捕食，原因之一是迷信野生动物有与众不同的营养；原因之二是经营者可以获得高额的利润，在农村收购每公斤不到两元，武汉市场每公斤二十五至三十元。哪个蛙贩子不是笑逐颜开？

　　要“营养”，要“利润”，就是不要文明，不要维系人类生存环境的和谐生态。鼠目寸光的食客们、蛙贩子们、“红烧田鸡”酒店主们哪里知道，他们是在不自觉地破坏着人类的环境，践踏着人类的文明，毁灭着人类自己。这种破坏行为是要付出代价的。此前有的怪病的流行不就是人们滥吃野生动物而遭受的报复吗？

　　如果颜真卿看到今日青蛙和其他野生动物的命运，他会怎样呢？想必他会痛心疾首，他会再次上书要求严惩，他会呼吁人们超越自己的欲望，他会呼吁社会拯救倒退的文明。

　　我们要从颜真卿的天下放生池中受到启发。要使青蛙和其他野生动物放生，人们首先要自我放生，自觉地从欲望的囚笼中释放出来。人们超越了欲望，重建了文明，野生动物就能放生，人和自然就能和谐相处。

　　《人民日报》 (2005年09月27日 第十五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