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找不到依仁巷

　　阿蛮

　　母亲竟然找不到依仁巷了。她在那地方住了一辈子，就算闭着眼睛也可以摸清每条小巷，每家门户的。不仅是依仁巷，就连依仁巷所在的整个解放碑地区，母亲也能像熟悉自己的十个指头一样，把每条街道每个商店的所有特征倒背如流。

　　依仁巷整体拆迁，母亲的家就搬到了南坪，与我妹妹一同住。起初她不习惯，总是吵着要搬回依仁巷。当然已不可能了，可母亲不死心，时常找个借口要我妹妹陪她回去看看，否则就会念叨好久。妹妹陪她去了几次，看到的无非是推土机和挖掘机轰隆隆的施工场面，以及最终挖出的一个比足球场更大，比游泳池更深的基础坑，哪里还看得出原来小巷的样子。

　　母亲仍不死心，精神好的时候便独自一人颤巍巍地下了楼，招呼一辆出租车载她去解放碑买菜。通常是买了一把藤菜又打的回来，把一把土藤菜买成了空运价。那一天便安静了，不再念叨什么。其实她有老屋情结，总关心着自己住的地方会变成什么样子。

　　突然有一天，妹妹说母亲失踪了。电话里，妹妹掩不住焦虑，说着便哭出来。我赶紧去了解放碑。不想那一去连我自己也险些没找到路。原本熟悉的依仁巷旧址上，兀地矗立起一座现代化的商业城，因为开业迎宾，人如潮涌。我在商业城里挤上挤下，费了好大力气也没能把楼层、方位、进出口之类搞清楚，母亲自然也毫无踪影。倒是碰上几拨过去的邻居，他们也结伴前来逛新城，又拉了去寻找自家房屋原先的位置。有的还以脚指地，语气肯定地说，哪里当初摆了桌凳、床铺与做饭的火炉，哪里曾经藏了几个很大的老鼠窝，老鼠们还定期举行“运动会”，闹得人睡不着觉，哪里又是当年火灾发生时人们紧急逃跑的通道。只不过现在他们指着的，都是很漂亮的花岗石地面。

　　终于在派出所民警的帮助下找到了母亲。当时她独自坐在大街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灯火辉煌的大都会商厦，口里仍喃喃地念叨着什么。把耳朵努力贴近，才听清老人家说的是，她怎么也找不到依仁巷了。网络编辑：李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