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等同整个世界

　　当我们在谈论文学的时候，这个对象有两个价值，一个是抽象的文学价值，另外一个是具体的商品价值。文学的这双重属性，跟其他商品一样。而一旦衡量价值的标准失衡，整个世界的价值标准市场化，那么，文学就仅仅剩下“商品价值”这一属性了。在各方面的众口一词的吹奏下，一场市场盛宴下的“80后”写作，蜕变成了纯粹的功利写作。“青春”被策划和包装成一件迷人的商品，年轻的写手们毋须思想，只要把各种作料下锅，略为添加一点柴火，就可以出锅了。

　　这种越来越鼎盛的自动化、模式化的写作行为，被抽象起来，成为整整一代人的象征。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对于一个有自己私人想法的作家来说，要对抗这种模式化写作，就意味着失去市场的风险。所以，当我看到小饭的长篇小说《蚂蚁》时，感到有些惊愕。我的疑问不是在于无法判断这部小说的价值，而是它的逆反式写作行为。

　　在《蚂蚁》里，主人公们也拥有青春，冰糖、石头、手枪是初中一年级学生。而那个校外社会青年棒冰，年纪也才比他们大几岁。按照通常的写作模式，我们可以这么想象，女生手枪喜欢男生石头，而男生冰糖又喜欢女生手枪，为此，冰糖和石头发生了斗殴。这样的故事写下去，其结局是可以想象的。如果你要作出一番改变的话，还可以把社会青年棒冰的故事加进来。棒冰率领自己的小流氓兄弟们，把校内的土霸王冰糖打得很惨，最终获得了女生手枪。这样的一个故事，发展下去，也容易理解。手枪有两个选择，一是拒绝，二是跟随棒冰。然而，小饭在故事的进程中，总是故意地加以打断。本来我们以为这是一部有关暴力的小说，然而，等社会青年棒冰出现自己的真面目的时候，整个小说的重心改变了。事实上，《蚂蚁》这部小说的重心一直在改变。小饭就像《地道战》里的游击队员一样，总是出其不意地从一个类似灶台一样的地方钻出来，把我们这些尾随而至的鬼子弄得昏头转向。

　　在这种写作中，小饭化身为一个儿童团的团员，他把一场战争当成了游戏，把残酷血腥的鬼子，钝化为一个滑稽的笨蛋。他仅仅顾及自己的乐趣，从而故意扭转了一场战争的性质。个人化的写作，在这个意义上出现了。

　　绝对的个人主义者卡夫卡在自己的日记里写道：德国对俄国宣战。下午游泳。在这里，卡夫卡把个人的价值等同于整个世界。拥有他这种勇气的人，在“80后”中越多越好，我个人盼望小饭和他的同党们在丰衣足食的同时，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个人主义者。叶开

　　《蚂蚁》

　　小饭著

　　刊于《收获》长篇专号2005秋冬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