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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乡客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10月03日14:38 信息时报

  文/张月媛

  雨,是一生过错,是悲欢离合萨福萨福,亲我一下———题记

  欧阳锋站在京都郊外荒凉的风里,面前是一大片水和烂泥。“像西域的海子。”他想。偶尔有燕子低低滑过,他的白色跑车停在远处。他的手里是规划图,未来一年里,这里

将是一片美丽的高尚住宅,夕阳照着碧绿的草坪,周围有矮矮的红枫,白色的二层小楼里美女优雅地走动,生活在这里就像生活在梦里。而他会是这里的主人,掌握所有的钱和权力。他将是京都最牛的楼盘“西山枫景”的ceo,首席运营官。

  他不懂得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侄子死了他变得孤单,一个人在世间游走。他始终记得叫郭靖的那个小子多年前对他说过的话,和他怨毒的眼神,“虽然我现在赢不了你,但是我比你年轻,我有大把的时间。”

  多年来这句话在他耳边像炸雷一样轰轰作响,他躲在西域经营自己的药品生意,尽量不去想那些死去的孩子,和活着的孩子。他日理万机,亲自打理一切,甚至亲自喂毒蛇,说实话他很爱这些冷酷又丑陋的爬行动物。账面上的钱在增长,不断地,飞速地,但是他没有时间享用。他生活得极其俭朴,只穿青色长袍,居住石洞,唯一的要求是卫生。

  终于有人说动他投资房地产,给他画了规划图,买了机票。那是个刚从建筑系毕业的小子,有着闪烁的眼神,欧阳锋看到他最深处的狡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同意了他的要求,也许是因为他的设计图太华美了吧,那个小子坐在他的石洞里,毒蛇咝咝作响,但是他充耳不闻,只是紧张地注视着他的眼睛。他的图纸让欧阳锋想到死去的侄子,爱漂亮、爱奢华的大少爷,白色丝织长袍闪耀着理想和唯美的光彩。他悲哀地想着那个柔弱的死去了的孩子,但是当他抬起头,却看到一双好像郭靖般的眼睛。他的第一直觉是厌恶,多年来那句话鞭打他不停奋斗,但是那小子的脸却让他厌恶,他总是避免想到。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

  啊哈,真是,天下谁人不识君呢?您是西域王啊,我知道您是有理想的,您放心,我会安排好一切的……

  那小子结结巴巴地说了下去,装着机票的信封也掏了出来,他不知怎么就点了头,坐在头等商务舱里来到了京都。

  京都的生活让他有点儿迷乱,那小子安排了一切,如果不是他的女朋友太不漂亮,他简直要怀疑他就是多年以后的郭靖了。

  他被他们安排和高官见面,带着事先不明确的意义,钱都是由他拿,招待费他从来不吝惜,他觉得自己已经独自在西域呆了太久了,即使花钱为了买个新鲜,也是有意义的吧。但是他也一样有点儿迷惘,他已经不年轻了,他很怀疑自己在这些场合里像一个丑角。他们大多数时候去夜总会,在那里看到很多年轻的美女。当他独自去洗手间时,他听到一个女孩吃吃偷笑着在给谁打电话:“等把这个凯子哄走,就去陪你。”

  他在豪华而金色的感应式龙头前慢慢地伸手,搓动,水很清洁,但是他却觉得那温度很不舒服,他开始怀念西域冰冷的溪水,那才是水。镜子里他是一个须发蓬乱的高大男人,看不出年纪,眼睛很深。他坚持只穿中式长袍。他记起一个厅长在和他握手之后说的话:“欧阳先生很英俊啊,很有个性,像个艺术家。”什么是艺术家?他其实是个真正的生意人。他对大笔投资很谨慎,一直到他和实权人物的次子见过,他才肯松口。

  他们一起去嫖,那个实权人物的少爷虽然年轻,却是个真正的利害角色,来京的几个月里,他看了太多权贵在小姐面前的丑态,谁也无法掩饰当一大排美女站在眼前任凭选择时的激动。而只有他,这个崔公子,他只是平静地一指,就指中了人群中最美的美女。

  欧阳锋一生只有一个女人,这次进京,虽然每天偎红倚翠,但他做的恰如这个崔公子一样规矩。他能感受女孩的美,能看到酥胸和长腿。当大队美女站在他的面前似乎全属于他时,他也有过一瞬间的心跳加快,但是那一秒钟转瞬即逝,因为时间的尽头是她与他极美的恋情,永远无法重现,就像西域的山泉一样寒冷。她死了,她死后的时间他就像被自己遗忘了,包括走江湖、扬名立万、做生意,还有此刻的莺莺燕燕,都像在梦中。

  不过这个女孩有点儿不一样,他说不清是什么,在崔公子的身边坐下来的时候,她看了他一眼。他洗手的动作极其缓慢,是因为想着那个年轻的女孩,他甚至说不清她具体的样子,只记得她的眼神,那么熟悉,就像那年第一次看到嫂子的眼神,只看一眼就明白了的眼神。嫂子在桃花后晾衣服,白色的长袍,那是他的衣服,像一只小羊;而他还是一个少年。

  这是他多年不回忆的回忆,这是让他疼的回忆,但是因为一个眼神,他无法拒绝地被打开了,他记起了她那时的低语,忽然他发现水停,忽然他发现,他开始僵硬。他就这样迈出洗手间的门去,悲哀地发现女孩正在廊柱旁站着,明显是在等他。他已经不是少年了,他对戏剧感有抗拒,觉得自己在被设计,在这一瞬间他作了冷静的判断。“崔公子”,在女孩的牙齿咬着他的嘴唇的时候他还在想。

  他站在旷野的风中胡思乱想,接吻之后一切顺流而下,他没有再见到女孩,也没有再做什么。虽然他知道她在哪里,也常常想念她,但是他不想再做蠢事了,已经做过的已经足够了。他在崔公子面前很惭愧,他原来的格格不入消失了一大半,他觉得自己就像个乡下来的“凯子”,在这个大城市里太孤单了,甚至连弱点都被看破,甚至冷酷漠然都成了虚弱的伪装。他和他们签了合同,就在今天。建筑系的小子和他来看现场,激动地指指点点,他对他的反应不做回应,只是对未来将出现的美悠然神往。他明白自己是被设计了。但是他也并不恨,多年以来他独自坐在山间,像一个麻木的化石,他想出来看看,对他来说,还有什么是值得害怕的呢?害怕甚至是值得期待的东西。甚至那个女孩的吻,他只恨自己不能够更激动。

  旷野的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建筑系的小子在远处接电话,脸上有慌乱的神情,一只燕子从他面前低低飞掠,甚至看得清那黑色如丝绒般整齐的短羽。大概是要下雨了,来到京都他一直生活在人工制造的冷里面,实际上这是一个极为闷人的夏天,他模糊地想到要在他的楼盘上植桃花,这是设计中没有的。他要买一幢桃林中的房子送给那个吻他的女孩,这个想法让他有点儿激动。他忽然很想见到女孩,他知道她所在的夜总会,现在是白天,她会在那里吗?

  欧阳锋忽然厌倦起来,他走向他的白跑车,开动,并且不关闭天窗。他觉得热,雨前的潮湿和热情让他想到很多年前黑夜里的事情,他开得很快,雨燕从他的长发边掠过,他从极长的绿草边掠过。

  山野之人有一种奇怪的认路能力,但是他并不习惯京都的复杂路况,在西域,他的高贵房车从来无人敢于拦阻,在高原上尽情奔驰,然后歇足在碧蓝的海子旁边,碾碎了的黄花粘在车轮上,也没有恨他的模样。而这城市里的交通灯,真是冷酷得让他懊恼。他后来想关上天窗和开空调,但是他不会。就在这时候他发现自己竟然找到了那间夜总会。失去了霓虹,建筑在雨前的微光里无限地暗淡,他推门走进去,里面很黑,他不敢想象在这里找到她,可是他又知道她就在这里。

  最后他找到她,是真的在一间黑暗的包房里面。在这些紧挨着的包房里,小姐们穿着华丽的服装在沉睡,安静又纯洁,像一排排的石雕像。他看到过西域土蜂的蜂窝,他觉得这些沉睡的美人更像蜂巢里被麻痹的肉虫。

  幸而他要的美人没有睡,在一间间房子看过去的时候他直接看到她的眼睛,贴在镂花玻璃门后看他。

  一种和这种永恒很不和谐的电子音乐响起,是他的电话。他极其惭愧地低头打开了响个不停的电话,是那个小子的声音。

  崔部长出事了,我们得避一避风头……是是是,对不起……您在哪里,我马上来接您。

  他醒来的时候躺在一个奇怪的金属台子上,眼前依然一片漆黑,手脚都不能动,周围有嘈切的人语,但是他听不懂。回忆里似乎有追杀与打斗,在河边,他用上了很多年不用的功夫,用拳脚,逼退了很多练家子。自己似乎有很久很久没有跟人动手过了,因此他又怀疑是梦。崔公子的父亲被另一个高官弹劾、项目中止、他的全部资金被冻结,甚至包括他在西域的产业。他现在是一个一贫如洗的老头子了,除了仇家一无所有,那样玫瑰花般的小少女,难道还会被他揉搓?他的四肢都被金属的圆环锁在身下的金属床上。他几乎怒发如狂,可是毫无办法,他觉得叫喊是愚蠢的,他这一生已经太漫长了,除了那些疯狂的岁月。而那些岁月中,他无知无觉,不知道自己是沉默还是喧哗。

  他在这张金属床上生活了大概一周的时间,每天有男男女女讲着奇怪的话来看他,议论纷纷,并且用尺子和各种仪器在他身上量来量去。他从未见过光,隐约觉得这是一个阴谋的末尾,但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里。确定自己双目已盲的那一天,他用了他多年未用的内功这内劲,就像冰雪,在他周身运转不息,他知道这么多人来来往往的研究的就是他的一生岁月,为什么这个身材高大的异族人有这么漫长的一生?他不用内劲他们就无法知道,无法知道他冰雪般凝聚的力量。

  在他们都不在的时候他挣脱了腕上的钢环,比多年前在华山和高手角力还要累。然而他终于脱身,这个国家的人在一个黄昏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异域男子跌跌撞撞地跑出研究院庄严沉重的大门,一部分看到他的脸的人被他凄怆的表情吓呆了,那像是一个人目睹了人生最大的绝望之后的表情,然而他分明是紧闭双目的。紧闭双目、须发飘萧、赤裸上身的高大男子,就这样跌跌撞撞地跑出了一个写着“INSTITUTE”的大门。

  欧阳锋觉得强烈的渴,还觉得阳光的明亮,这里不料也是夏天,没有京都的燠热,却是明亮干燥的热,似乎要把他的躯体都蒸发。刚才用掉了太多的内力,他的冰雪、他的内力,他需要水,他极度地思念雪山上的流泉,多年来是这泉水滋养了他的生命。他站在汽车轰鸣的十字街头,几乎觉得自己就要死去,他的脑子里开始嗡嗡地回响那句话,在京都的时候他很少想它,“我有大把的时间”,他感到愤怒,他只想喝水,他感到昏眩和虚弱,难道这一切都是一个阴谋?

  这时有一只凉凉的小手牵住了他,对他说出了他能听懂的话:“来,跟我走。”

  他跟着这只手,下了很多级台阶,拐了很多个弯道,和很多人擦肩而过,渐渐感到凉爽和阴影。这只手小心地牵着他,让他没有和人相撞。他闻到各种各样的味道、听到煎炸的声音,越走他就越虚弱。他被那只温柔的小手扶着坐下来,一件柔软的织物被套到了他的上身,像是西域他的奴仆用冰山下的棉花织出的布衣,他的眼前黑了又变亮,他的身体上感到女孩西域流泉般的手的触感。一杯冷水递到他的口边,像是中药般的辛辣和芬芳,以及冰凉,刺激了他的心脏,从这个高大男子身体的最深处,传来了最软弱的抽泣。

  在美国的地下商场里,各种肤色的人们穿梭来去,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一幕:一个穿着红色篮球背心和白麻布短裤的高大男子坐在通往地铁的台阶上,手里拿着一杯可乐,哭得像个孩子;而他身边大眼睛的亚洲女孩,正在试图亲亲他的额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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