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浪漫

　　倘若我说钻石只不过是一种石头，钻戒不过是用这种石头做成的一种戒指，而这种戒指与用比方说绿豆做成的戒指比较起来，并不一定比那种绿豆戒指更好看，一定会惹得某些人们愤怒，以为亵渎。但，难道不是么？

　　倘若我说玫瑰花只不过是一种花，这种花其实也并不一定比别的什么花——比方说开在村路边的大麦熟花——更好看；倘若我说送给女朋友999朵玫瑰，其实也并不一定比送她一

　　当下的人们，逢到了恋爱或结婚，好像都很讲究浪漫，很讲究情调。是的，浪漫并没错，情调更是个好东西。但恕我直言：在我看来，在当今婚恋这事情当中，最不浪漫最没情调的事情就是送女朋友玫瑰花和钻戒了！

　　因为在我看来，所谓浪漫，应该是爱湖上的圈圈涟漪和朵朵浪花，它必要有所依傍，即依傍于爱。而爱，当然首先就要出自真心和真情。所以浪漫这东西，应该是如风行水上般的自然而然。倘若女方利用时下里正在流行着的什么规矩张嘴索要，或虽然女方并没有张嘴索要但男方却为了打肿脸充胖子，或男女双方其实只是为了作秀招人眼球，就一方面心里疼着那钱，另一方面却又故作潇洒状，一定要买上一大堆玫瑰花送到女方窗下，这就绝不是浪漫而是难受了。

　　前不久，一个小伙子愁眉苦脸地对我说，他已经跑过多家珠宝店去看过了，还是拿不定主意买个什么样的钻戒才好。买个便宜点儿的吧怕女方不高兴，买个贵一点儿的吧又实在是没有那么多的钱。我说你不会领着她去，让她挑一个不就省事了么？他叹了口气说，您不知道我那位女朋友的性格，她特别好强好胜（在这问题上其实是虚荣——吴注），有十万元的钻戒她绝不要八万元的，有五万元的她绝不要五千元的……我要是领着她去，她不买了最贵的那只钻戒回来，她的情绪这辈子就好不了了。您说我还敢领着她去么？

　　那……她真的爱你么？我问。爱吧……我觉着她爱。他说。她要是真爱你的话，就不应该让你为难。我说。不。这跟她爱不爱我无关。她有许多亲戚许多女友许多同事，在结婚的问题上她不能让别人比下去。他说。何况，结婚要送女方钻戒，不是现在的时尚么？也是现在的一个规矩了。他说。

　　唉。我叹了口气，表示同情。又忽然想到了我的一个看法，于是我说，现在的人们结婚都买钻戒，可钻戒这东西有用么？有啥用？他忽然忿忿了起来，一点儿用都没有！戴在手上，只是为了炫耀罢了！他说。

　　是的，钻戒这东西，除了一点儿人们编造出来的象征意义，此外就没有任何其他的意义了。买辆汽车可以出行，买台电视可以看节目，实在没什么可买的了，小两口用这钱来趟出国旅游还可开开眼界呢，何苦非得戴上它来炫耀？炫耀什么？炫耀你丈夫多爱你么？两口子相爱，用得着向别人炫耀么？炫耀你有钱么？你要是真有钱的话还用得着炫耀么？可悲的是，那么贵的东西竟然还没有保值功能。一戴到你手上，摘下来就贬值。所谓“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只不过是商家的一句广告语罢了。

　　此外，更加令我觉得送玫瑰花和钻戒最不浪漫最没情调的是，当一个东西一种事物一旦流行开来，成为惯例，成为规矩，这东西这事物就俗了，就完全成为一种社会习俗，就已经不再具有浪漫与情调的品格了。

　　当然，能够用钱轻易买来的浪漫和情调，也往往不是真正的浪漫和情调。

　　十几年前我去深圳开会，一个年轻的女子给我留下了非常深的印象。这个女子长得不是很好，但你却感觉她很漂亮；她的装束看起来很随意，但你却能感觉到她很有味道；她一举手一投足，看起来都很平常，却令你感觉此人气质不凡……她的脖子上戴了一条很漂亮又很特异的项链，令我怎么猜也没猜着是什么材料制成的。有一天，同桌吃饭时我就问她这事，她笑了，把项链从颈上摘下让我看，我仿佛看到了什么却不敢确认——可能是那东西做成的么？那东西做成项链竟然会这么漂亮这么有味道么？这时，她才笑着告诉我：因为她喜欢吃瓜子，她先生就精心挑选了一些瓜子，精心地涂上油漆，串起来，制成了一条精美的项链，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了她。结果，令她非常喜欢，便一直戴在颈上……

　　什么叫浪漫？这才叫浪漫呢。什么叫情调？这才叫情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