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贩子”、排大队和花冤枉钱 中国人摊上医疗体制的坏处

　　(“夹在国有的医疗体制与市场主导的医疗体制之间，中国人无所适从。就医者面临着与医疗成本，及医疗质量有关的严重问题，两种体制的坏处都让他们摊上了。”美国麻省总医院卫生政策所所长戴维·布卢门撒尔说道。)

　　原题：在中国，看病意味着“黄牛”、排队和负债

　　Ｅｖａｎ　Ｏｓｎｏｓ　发自北京

　　64岁的退休老人李先生胃部不适。前不久的某天早晨，他带了一条毯子、报纸和一袋水果到北京最有名的一家医院看病。

　　如果运气好的话，他只需排队26个小时。

　　在中国，昼夜排队看病或从“黄牛”手里买30倍于正常收费的挂号单，几乎不算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占世界人口1／5多的中国人所依赖的卫生保健体制运转失灵。

　　最近，全球卫生专家、医生以及中国政府官员们有着一致看法：中国医疗体制改革所面临的危机日益严重。20年来，政府在医疗卫生领域的投入急剧减少，导致医院和医生一窝蜂涌入自由市场，造成数亿中国人看不起病，或享受不到令人满意的医疗服务。

　　49％的受访者

　　称有病上不起医院

　　凸显中国医疗领域问题严重性的是，中国一家权威的政府智囊团上月宣称，始于20世纪80年代初的中国20年医疗改革“失败”。发表于美国《新英格兰医学杂志》的一份新研究报告称，中国的医疗卫生领域问题重重，“使得美国医疗业中存在的麻烦显得几乎微不足道……它对中国国内稳定构成严重威胁。”

　　这种威胁不仅仅局限于中国。随着各国开始评估ＳＡＲＳ所带来的挑战，专家们认为，世界人口第一大国中国的医疗卫生问题日益与其他国家息息相关。

　　世界卫生组织驻华代表贝汉卫（Ｈｅｎｋ　Ｂｅｋｅｄａｍ）说：“就预防传染性疾病和生物威胁而言，我们必须认识到，全球卫生系统既坚不可摧又不堪一击。这些疾病的传播不分国界，一旦卫生系统薄弱的国家遭遇疫情，全球各国有必要携手相助。”

　　根据卫生部的数据，由于医疗领域的收费高涨，在最近进行的一次全国范围的调查中，49％的受访者称他们有病上不起医院。

　　中国薄弱的卫生系统看似与其飞速的现代化进程毫不相干，其实两者密不可分。在1949年共产主义革命之后的30年里，中国所依赖的公费医疗体制由集体农场和工厂社区支撑，其医务人员是大批接受过简单医疗训练的“赤脚医生”。这套体制虽然简单粗糙，但行之有效。只在一代人的时间里，全国人口的平均寿命就从35岁增加到了68岁，几乎翻了一番。

　　20世纪70年代末，中国政治领导人发起市场经济改革。这场改革解放了经济，提高了生活水平以及开放了个人自由的新空间。但是，改革也使社会安全网松散，集体农场遭到解散，以及中央政府的医疗支出大幅削减。如今的各个医院在市场上展开竞争，数百万的中国人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失去了医疗保障。

　　上述《新英格兰医学杂志》研究报告的作者之一、美国麻省总医院（Ｍａｓｓａｃｈｕｓｅｔｔｓ　Ｇｅｎｅｒａｌ　Ｈｏｓｐｉｔａｌ）卫生政策研究所（Ｉｎｓｔｉｔｕｔｅ　ｆｏｒ　Ｈｅａｌｔｈ　Ｐｏｌｉｃｙ）所长戴维·布卢门撒尔（Ｄａｖｉｄ　Ｂｌｕｍｅｎｔｈａｌ）认为：“夹在国有的医疗体制与市场主导的医疗体制之间，中国人无所适从。就医者面临着与医疗成本，及医疗质量有关的严重问题，两种体制的坏处都让他们摊上了。”

　　处在危险之中的

　　农村地区

　　由于缺少维持现代化医院的资金，农村地区格外处在危险之中。正当国民经济呼啸前进的时候，部分中国农村地区的婴儿死亡率却在上升。卫生专家说，某些几乎绝迹的传染病，比如血吸虫病，也在有些农村地区卷土重来。

　　由于政府资金投入减少，国有医院越来越以盈利为目的。牙痛患者被要求接受诸如核磁共振和ＣＴ扫描等昂贵的医疗检查。在一些医院，有半数的孕妇做的是比正常分娩收费多一倍左右的剖腹产。医生给患者开过多的抗生素和名牌药品已成家常便饭。患者给医生塞红包的观念也日益深入人心。

　　患有慢性咳嗽的35岁农妇刘桂云（音），乘火车从内蒙古到北京历史最悠久的协和医院看病。她说：“农民基本上看不起病。一人得病，全家受穷。”

　　她丈夫占延珀（音）通宵排队，总算得到了一个专家门诊的号。这位专家要求患者接受收费约90美元的ＣＴ扫描，这相当于内蒙古普通农村家庭一个月的收入。占说，他家今年收入的80％都花在了看病上。

　　中国人上医院能享受到什么样的服务，几乎完全取决于口袋里有多少钱。北京协和医院每天接待患者7000名，通常的挂号门诊费是1．5美元，先来者先看病。或者不必通宵达旦地排队等候，通过收费37美元的“专家门诊”（Ｓｐｅｃｉａｌｉｓｔｓ　Ｄｅｐａｒｔｍｅｎｔ）到同一个医生那里看病。“黄牛党”经常抢先把看病的号码弄到手，然后在医院大门口以更高的价钱转手倒卖出去。

　　协和医院女发言人段文丽（音）表示，院方已经想尽办法杜绝“黄牛”现象，采取两种收费制度也是别无选择。

　　她说：“许多病人来自全国各地。他们很贫困，院方尽量满足他们的要求。还有些人比较富裕，他们愿意出更多的钱，我们理应给他们提供更好的服务。”

　　但中国的贫富差距正演变为政治上的不稳定因素。由北京的国际城市发展研究院（Ｉｎｔｅｒｎａｔｉｏｎａｌ　Ｉｎｓｔｉｔｕｔｅ　ｆｏｒ　Ｕｒｂａｎ　Ｄｅｖｅｌｏｐｍｅｎ）最近进行的一项调查发现，“定价合理的医疗服务”（ｆａｉｒｌｙ　ｐｒｉｃｅｄ　ｈｅａｌｔｈ　ｃａｒｅ）成为中国居民头号需求，排在迁徙自由、政府诚信以及环境保护之前。

　　政府酝酿重大改革

　　为应对这种不稳定因素，上个月，共产党领导人告诉官方媒体，他们很快将宣布重大医疗改革计划。包括世界卫生组织的贝汉卫在内的许多专家希望，这项宣告是中国政府大幅增加医疗卫生领域投入的前奏。

　　改革也许会给像李先生这样的退休老人带来好处。

　　只愿透露自己的姓的李先生穿着风衣和熨烫得笔挺的长裤。他与老伴和儿子一起坐火车来到北京，再由儿子和老伴轮流为他排队挂号。他说，他要的是一个消化专家门诊的号，收费1．5美元，只有10个名额。他至少要提前一天一夜去站队，这样才能排到好位置，获得到专家那里看病的机会。

　　“光差旅费就花掉了好多钱，”坐在木凳上的李先生说，“我们得见到医生，不然就白来了。有什么办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