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之记忆

　　这两天看电视里“老知青”和“小知青”因为观念差异引发的矛盾种种，“年轻人到底该不该再回头去吃那些苦？”大家为了这个问题讨论得不可开交。这让我想起了我在法国过的那段所谓“洋插队”的生活。

　　在法国读书的时候，有一年冬天，曾在里昂朋友家过了一回新年。一群中国学生去中国超市抱回来一堆东西，居然还觅到一只小火锅！回家洗菜切肉，很快便弄出一桌很像样

　　关于那年冬天的记忆，我只感觉里昂的冬天奇冷，窗外飘着雪，我们的围炉夜话便显得愈加热气腾腾。另外一个深刻的感受便是：里昂到底是大城市（我那时候在南部小城市读书）：中国超市那么大，东西那么多！特别让我感动的是居然找到了青菜和嫩豆腐！难怪上海年轻人去法国，都喜欢选择在里昂就读！我深刻地记得自己当时觅得青菜豆腐时候的欣喜和感激之情，那种对物质生活最低限度的简单要求，赤裸裸的快乐，现在想起来简直不可思议，令人羞愧。

　　多年以后，读到穆旦的一首诗，我觉得很恰如其分地表达了我当时的心境：“我爱在冬晚围着温暖的炉火/和两三昔日的好友会心闲谈/听着北风吹得门窗沙沙地响/而我们回忆着快乐无忧的往年/人生本来就是个严酷的冬天。”这诗的意境大约很多“老知青”也能体会，放在二十多年前的中国某乡村，就是当时的一群热血青年。

　　记忆是一种很玄的东西。温暖的记忆往往与恶劣的环境紧密相连，也许因为在困难的条件下才更能体现出那亲密的“战友情谊”之可贵吧，至于当时的环境是否真的悲惨到那个程度，倒也未必。

　　每每听当年插队老知青们回忆往事，没有一个不感叹：“当年真苦啊１可是说这句话的时候，丝毫没有抱怨的口气，有的却是自豪、怀念，非常地想念。哪个年代的青涩少年没有自己的苦处呢？不同年代赋予了年轻人不同的“苦”之体验，如今孩子们成长过程中的经历，那些欢乐苦涩都将只属于他们自己，上一代人凭着一颗沧桑的心，亦是不能体味。

　　当年在法国围炉夜话的战友们，以后又经历了各自求学的艰辛、求职的磨难、爱情的迷茫，如今已然各奔东西，回国的回国，留下的希望能够“真的”留下来。结婚生子朝九晚五为生计奔波，各自按各自的轨道过着自己的生活。想起来，我们只是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偶然相逢在人生黑暗的海上。这样的一段记忆，也许当时在场的每个人如今再回忆起来，都会掺进自己对人生不同的看法吧。

　　人生总归是“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所以：你记得也好，最好是忘掉，这交汇时互放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