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注]《超限战》：超越底线之战

　　《超限战》是赤裸裸的反文明宣言，它在中国竟然有着这样深厚的群众基础，令人跌破眼镜

　　英文版《超限战》和1999年解放军文艺出版社版《超限战》。

　　■文本批评

　　□书评人韩福东

　　清末革命党制造炸弹进行恐怖主义暗杀行动，在我们的历史学著作中，一向未受到大力批判。一旦方向被认定为正确，手段似乎可以无所顾忌。按照这样的逻辑推导下去，我们不必惊讶于今天《超限战》理念的大行其道。

　　《超限战》再版了。1999年它甫一面世，就进入畅销书行列，受到读者追捧，在席殊好书俱乐部“1999年度十大好书”评选活动中，位居读者提名的第三名。不过，和它封面上自称的“一本让欧盟各国高级将领赞赏钦佩的‘新战略圣经’”恰恰相反，这本书在国际上受到广泛恶评。比较一致的看法是，《超限战》在“宣扬恐怖主义”。

　　什么叫超限战？该书称之为“超限组合”，包括“超国家组合”、“超领域组合”、“超手段组合”和“超台阶组合”。我们不妨以“超手段组合”为例，来看看这种战术到底在说些什么：“俄罗斯黑手党为攫取财富，把暗杀、绑票和使用黑客攻击银行电子系统等手段组合在一起；一些恐怖组织为政治目的，把投放炸弹、劫持人质和网络袭击等手段组合在一起……这些手段大都不具有军事性质，虽然时常会带有暴力倾向，但其组合使用的方式，却对我们在战争中如何有效地使用军事或非军事手段不无启发。

　　因为在今天，衡量一种手段的有效性，主要不是看手段的属性和它是否合乎某种伦理标准，而是要看它是否符合一个原则，即实现目标的最佳途径原则。只要符合这一原则，即是最佳手段。其他因素虽不能说可以完全忽略不计，但却必须以有利于目标的实现为前提。这就是说，超手段组合首先要超越的不是别的，恰恰是手段本身所隐含的伦理标准或原则规范。“《超限战》为我们指示了一条与国际人权公约相反的路径。按照我国政府已经加入的《日内瓦红十字公约》的规定，相关战争中”不实际参加战事之人员……在一切情况下应予以人道待遇。“战争是一种恶，但不能让这种”恶“不受任何约束地肆意为之，国际人权公约对战争的残暴予以限制的努力，是人类痛定思痛的结果。

　　通过公约的方式对缔约国进行约束，这是人类文明的一次进步。

　　而“超限战”的鼓吹者视战争中的伦理规范和人道标准为迂腐，在他们看来，已有的许多作战原则都需要重新修订。这种“超越伦理标准或原则规范”的超限战，“意味着手段无所不备，信息无所不至，战场无所不在；意味着一切武器和技术都可以任意叠加；意味着横亘在战争与非战争、军事与非军事两个世界间的全部界限统统都要被打破。”按照这种理论，交战过程中，不仅对方平民的权利不必受到任何尊重，本国平民的权利，也因此失去了任何保障。军人和平民的界线已经没有了，妇孺病残均被捆绑上了消灭与被消灭的战车，依丛林法则展开你死我活的杀人游戏。

　　避开人道的拷问，退一万步，我们问，这种战术真的有效吗？当战争的人道规则被完全抛弃，会有一个单独的得益者吗？这是一个玩火者的游戏，它最终将烧伤自己的手。

　　《超限战》是赤裸裸的反文明宣言，它在中国竟然有着这样深厚的群众基础，确实令人跌破眼镜。是的，国内的很多学者也在批评这本书，但有些人在掉转过头之后，又对世界上曾发生的无视平民权利的战争制造者持中立态度。

　　如果我们的逻辑是一贯的话，请在《超限战》之后反思世界历史上的重要战争。

　　■作者话语

　　除了“超限战”，我们没有别的钥匙

　　当“四海一家”这个人类的千年理想被IBM用做广告词时，“全球化”已经不再是未来学家的预言了。一个被贴满信息标签的技术大综合趋势所推动、被文明冲突与融合两股冷暖洋流所激荡、被此起彼伏的局部战争、多米诺骨牌式的金融危机和南极上空的臭氧层空洞所困扰、并让所有人包括预言家和占卜师都感到陌生和意外的时代，正在20世纪的黄昏和21世纪的黎明之间徐徐展开。

　　全球化整合，全面而深刻。经其无情点化，必然要改变甚至消解的，是以国家为主体的权威地位和利益边界。诞生自1648年威斯特伐利亚和约的现代概念的“民族国家”，已不再是高居社会、政治、经济和文化组织顶端的惟一代表。超国家、跨国家、非国家组织的大量出现，同国家与国家间固有的矛盾一起，正在使国家权威、国家利益、国家意志受到空前的挑战。

　　与早期民族国家生成时，大都经过铁与血的战争为其助产一样，在民族国家向全球化的转型中，也无法避开巨大利益板块的碰撞。所不同的是，今天能够解开“戈第安之结”的手段，不光是剑，因此它不必再像我们的祖上们那样，总是把武力解决作为最后仲裁的上诉法庭。政治、经济、外交，任何一种手段，都已经有足够的力量成为军事手段的代用品。但人类却毫无理由对此感到欣慰，因为我们所做的，不过是尽可能地用不流血的战争去替代流血的战争而已。其结果是，在缩小了狭义战场空间的同时，又把整个世界变成了一个广义的战常在这个战场上，人们一如既往地争夺、劫掠和厮杀，武器更加先进，手段更加高超，只是少了一点血腥，但却同样残酷。现实如此，人类的和平之梦便依旧飘渺而遥远。即使乐观地说，在可以想见的岁月里，战争也不会匆忙绝迹，不管是流血的还是不流血的。既然该发生的事情终究要发生，我们现在要做的和能够做的事情，就是如何取胜。

　　面对将要在无边的战场上展开的广义战争，仅凭军队和武器，已经无法实现大战略意义上的国家安全，也无法维护这一级别上的国家利益。显然，战争正在超出军人、军队、军事的范畴，越来越成为政治家、科学家甚至银行家们的事。如何进行战争，自然也就不再是只由军人们去考虑的问题。早在世纪之初，克里孟梭就说过，“战争太重要了，以至于不能交给将军们去干”。近百年的历史却告诫说，把战争交给政治家们去干，同样不是解决这一重要课题的理想办法。人们转而求助于技术文明，希求能从技术的发展中，找到控制战争的阀门。但令人失望，整整一个世纪都快过去了，技术得到了长足的进步，战争却依旧是在笼头和鞍鞯之外撒欢儿的野马。

　　既然军人与非军人的界限已经打破，战争与非战争的鸿沟几近填平，所有的难题都由于全球化趋势变得环环相扣、互相咬合，那就必须找到一把钥匙。这把钥匙应该能打开全部的锁，如果这些锁是挂在战争大门上的话。而这把钥匙必须适合从战策、战略、战艺到战术所有级别的尺寸，也适合从政治家、将军到士兵每个人的手。

　　除了“超限战”，我们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更合适的钥匙。

　　选摘自《超限战》一书“结语”部分。

　　■专家评价

　　王保存：我是肯定一部分否定一部分

　　（军事科学院外军部教授，外国军事研究专家）

　　对于这本书我是肯定一部分否定一部分，书的两位作者只是文学家，并不是军事家，所以书中有些理论的提出是不够科学的，尽管他们买下了大量我们这里多年的资料。

　　徐焰：本书有两个问题

　　（国防大学战略部教授，军事思想与军事历史研究专家）

　　这本书是有问题的，当时这本书刚写出来一稿的时候有个研讨会，我去了，两个作者都和我很熟，我当时就说，这本书应该大改一下才能出版。这本书有两个问题，首先作为个人有怎么样的观点都可以，但是作为官方言论来说，是绝对不能这么讲话的。再有从学术上说，这本书也是有问题的，什么毒气、恐怖主义都用上了，简直就是不择手段。

　　马骏：本书观点不可能被认可

　　（国防大学副教授，军事思想与军事历史研究专家）

　　这本书就是把以前很多穷国作战的方法搜集到一起，号召我们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作战，完全就是我打不过你，然后就用别的方法。

　　国际军事法连游击战都不保护，要求军人作战必须要着军装，平民是不允许作战的，这本书中的观点就更不可能被认可了。特别是这本书出来后没多久就是“9·11”事件，美国那边就不干了，说有中国学者提供给了恐怖分子很多方法去攻打美国。

　　其实从这个书名也可以看出来，《超限战》就是超过限制的作战了，这些方法肯定是不对的。

　　李炳彦：本书在理论上犯了错误

　　（解放军报社编辑，军事谋略家）

　　这本书在理论上就犯了错误，把美军提出的“非战争军事行动”，理解成了“非军事战争行动”，并误以为这是美军军事变革的指导思想。由此导出了一系列他们提出的作战方法，他们其实从根源上就错了。

　　采写：本报记者姜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