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穿梭在费利尼的光影中

　　《费利尼对话录》（意）

　　乔瓦尼·格拉齐尼编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8月版

　　定价：16.00元

　　□本报书评人表江

　　虽然钱钟书老先生说吃了鸡蛋又何必去见那只下蛋的鸡呢？不过这当然是怀揣鸡蛋的“鸡”的想法，对于吃过鸡蛋的人，怀揣着好奇心去见那只闲庭信步的“鸡”，实在是一种必须的朝圣。这也是当年还在法国《电影手册》做编辑的阿萨亚斯（也就是张曼玉的前夫），前往台湾为侯孝贤拍摄纪录片的原因所在，维姆·文德斯也出于同样的理由，在小津安二郎逝世数十年之后，拍摄了一部《寻找小津》的纪录片。当然作为普通观众的我们，没有那么得天独厚的条件，无法跋山涉水地去寻找与电影联系更紧密的痕迹，好在绚丽的光影之余，我们还有书籍得以接近那些充满智慧和情感的心灵。上一本让我阅读之后深为感动的对话录是《基耶斯洛夫斯基谈基耶斯洛夫斯基》，而这一本《费利尼对话录》则在大师看似不经意的谐趣话语里，让我回顾了他神奇的电影生涯，并且也多少理解到，何以是费利尼创造出了那些曾经在银幕上流动的神秘光影。

　　有人写下过这样的话语：“费利尼是那种在所有人的故乡都消失之后，可以把关于故乡的记忆一次次复活的导演”。《费利尼对话录》的前一部分就在访问者的视野之下，呈现出费利尼记忆中的故乡，童年、少年、学校的经历，那些看似无意识的片段，却都与他后来的作品息息相关。虽然费利尼自称只能算是半个罗马人，但世人还是要感谢罗马孕育出了费利尼，甚至他无法像很多知名导演那样去美国顺利工作，对此，费利尼是这么说的：“纽约，这个从宇宙中释放出来的惊人的大宇宙飞船，它没有根，没有深度，就这么悬垂在无止境的水晶盘上……纽约甜美、生气勃勃、令人神思悚然，但我要怎么叙述它？只有在这儿，在我的国家，在电影城的第5剧院的陋舍中，我才敢尝试如此庞大的题材。只有在这种地方，我才永不怕摔下巨崖，因为由我的根、我的回忆、我的家织成的巨网会保护我。”恐怕罗马更要感谢费利尼，是他把罗马世界性的一面变成永恒，与世人共享。

　　《费利尼对话录》中最神奇的对话部分，显然是访问者提到费利尼的作品，然后由他叙述听到这个名字时，首先想到的画面，这就让读者犹如潜入了电影的画面和费利尼的思维两个相互重叠又各自运转的空间里。比如，提到处女作《杂技之光》，费利尼马上想到的是“灰色黎明”；谈到《浪荡儿》，他的脑海中浮现的是凸出海面的码头、冬日灰蒙蒙的海洋、低悬阴郁的天空；而拍摄《大路》的念头起源于费利尼开车经过罗马城郊的原野时；至于《甜蜜的生活》，在费利尼拍出这部电影25年后，他头一个想到的仍然是第一次见到时，犹如“面对令人吃惊目眩的生物”般的安妮塔·埃克贝格。

　　所有这些或紧密或疏离的想象，相信只要是看过费利尼作品的人，大致都会明白其中犹如密码般的关系。奇妙的是，尽管费利尼不断重申，当他拍完后，那些作品就离他远去了，但是他的思维却表明，他永远也无法割断自己和这些作品之间最微妙最原始的联系。尤其是关于那部伟大的《八部半》，费利尼竟然诚实地流露出他对于电影曾有过的绝望片刻，或许正是那无法逾越的绝望，让费利尼前所未有地接近内心的自我，在人生和哲学的迷途里，寻找到那些象征性的影像来传达直觉，来表达无法表达之事。

　　1993年，费利尼去世，意大利举国哀悼。他一直想要拍的幻想中的《马斯托纳之旅》最终也没有成功地出现在银幕之上，那个幽灵一般的故事激荡在费利尼拍出其他电影之后，最终“像个漂浮的宝物沉在不可测的海底”。或许费利尼最神秘的一切，也随着那些没有实现但无损它们的伟大的想法，沉在了不可测的海底。我们所触摸和看见的，始终都是被之辐射光辉的浪花，但仅仅如此，已是宝光四溢，亦如这本《费利尼对话录》所带来的片言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