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成空 流浪“诗人”满腹乡愁

　　２０年前，２８岁的他为了实现当诗人的梦想，丢下了妻子和年仅一岁多的女儿，独自来到成都流浪，希望在繁华都市中找到灵感。２０年来，他从未回过一次家！

　　２０年后，他依然一事无成，诗人梦没有实现，依然在这个看来仍不属于他的城市里漂泊。只有偶尔照镜子时，他才会发现，镜子里的那个男人已经头发花白，往日青春早已不在。也只有这时，他才会想：自己还是个“父亲”；是个该尽孝道的“儿子”。

　　奇遇 ４８岁“诗人”当洗碗工

　　前日，记者到顺江路一医院采访，经过一家无名小餐馆时，一阵朗诵“诗歌”的声音吸引了记者，循声望去，原来是一名洗碗工在朗诵。这名头发已经开始花白的洗碗工，看来已年近半百，身体虚弱得几乎被一阵风就可以吹倒。他穿着一件领口拉链已掉的灰色旧体恤，套在脚上的一双黑色拖鞋已经断了脚底。

　　他告诉记者，他叫赵文康，今年４８岁，是雅安市芦山县中林乡梨平村人。２０年前来到成都搞“创作”后就一直没有回家 。“等一下，我去隔壁旅馆把作品和笔拿来，我们去河边谈谈。”记者随后跟着他来到紧挨着餐馆的一家小旅馆。他的“家”就是楼板上的地铺。说是床，不过是在木制楼板上铺了一张烂席子，上面堆了一床已经烂得无法再用的棉絮罢了。其价格是两块钱一晚上，可赵文康说自己已有一年时间没付费了。

　　赵文康带着记者来到望江公园对面的河边，找了一张椅子坐下。看着从身边流过的河水，被一阵秋风吹过的赵文康打了一个寒噤。他将手伸进裤兜里，将“作品”紧紧地夹在腰间。看着一对散步的夫妇挽着孩子从面前经过，赵文康的“创作灵感”突然闪现，他赶紧在膝盖上铺开信笺，借着昏暗的路灯灯光，开始了创作。

　　“我站在周公上举头望月，失群云块摇摇欲坠，守夜蝙蝠报今夜有雨，多情树郎怀抱花儿睡……”一小时后，赵文康写出了这首诗，并对着锦江的静静河水，大声高歌。尽管他的身边只有记者一个人在充当观众，但他的脸上分明写满了微笑和满足……

　　离家 ２８岁“才子”抛妻弃女

　　赵文康帮忙做事的餐馆邓老板告诉记者：两年前，赵文康经过餐馆门口时差点饿昏，他出于好意收留了赵文康。平时，赵文康就在餐馆里做点活，到了晚上就拿着本子赶到河边去写东西。一般都要等到深夜，他才会拖着冰冷疲惫的身子回到旅馆。

　　“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人生有几个２０年？回想起我这２０年时间的惨痛代价，我真的后悔。我花了十天，写了一篇《忏悔书》。内容除了对我这２０年所做的一一概述外，其余都是写给女儿、父亲和妻子的。还不知道，他们看后是否能原谅我？还能不能接纳我？”在“创作”上已耗了整整２０年的赵文康一脸茫然，在昏暗的路灯下，他瘦削的脸显得更加苍白。２０年的流浪漂泊，已经剥夺了他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

　　回忆起２０年前离家出走的一幕，赵文康依然显得有些“带劲”。１９８６年正月初六，他认为那是一个吉利的日子。那天早上，他不顾之前父母和妻子的劝解，趁着家人还在熟睡，悄悄离开了家。其实在当时，只有初中文化的他，已经是当地有名的“才子”，他不仅家有娇妻，家境也还比较宽裕，并成为很多同龄人羡慕的对象。但是赵文康却认为，那不能被称为“幸福”。真正的“幸福”应该是有名气、有梦想，对他而言，就是当一名“诗人”，让自己的“作品”发表。

　　“你当时离家时怎么能放心得下女儿？她只有一岁多啊１记者问他。

　　“刚开始，还是有点想念他们。后来这种感觉就慢慢淡化了，成天就忙着搞创作写诗，哪还有心思去关心那些哦。”张文康说。

　　漂泊 风餐露宿沦为乞丐

　　在２０年时间里，成都所有的桥洞车站都留下了赵文康的脚樱刚到成都几天，身上的钱就花光了。由于没有固定的经济来源，他先后擦过皮鞋，打过小工，但是觉得每个工作都不适合他。到最困难的时期，有时一整天也吃不上一个馒头，实在饿得不行时，他就在垃圾桶里去拣吃的。直到现在，他也记不清究竟饿过多少次了。但是他没有放弃他写诗的梦想。刚开始，他住在火车北站，然后逐一将成都每一个车站“一网打颈。最受他“青睐”的是五桂桥车站、西门车站等人多的地方，适合他“寻找灵感”。不管刮风下雨，他每天晚上都必定会赶到河边去写诗，然后将其谱成曲。

　　在这些年中，最让赵文康难忘的是１９９３年冬天的一个晚上。当时他正在九眼桥路灯下创作，突然天降大雨。“灵感”迅速被寒冷摧毁，浑身直哆嗦的他只得一路小跑到桥洞下栖身。谁知他刚刚坐下，长期盘踞在此的几个乞丐冲了出来，不由分说地就对着他一顿乱打——把他当成同类的乞丐给撵了出来。

　　事后，张文康为此事想了很久。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已“蜕变”成了一个乞丐，而不是“诗人”。这时他已经３５岁。经过痛苦的思想斗争，已离家十年的他，最后还是认定：“现在所有吃的苦，都是将来当诗人的基矗”据赵文康回忆，在这２０年的流浪岁月中，自己没有买过一件新衣服，更没有真正过上一次生日、节日，身上揣的最多现金不超过５０元。对于喝凉水，拣别人吃剩了的冷馒头，是常有的事。

　　迷途 妻子离婚也唤不回

　　１９９６年冬天，离赵文康“离家出走１０周年纪念日”还差半个月，他先后遇到两个老乡。这两人都对他说了同一件事：家人这些年来一直在找他，现在女儿也十岁了。因他长期下落不明，妻子在几年前就单独提出了离婚，法院也依法给予了同意离婚的判决。现在妻子已经重新组建了一个家庭……

　　听到这个噩耗，赵文康犹如五雷轰顶差点倒在地上。这时，他感到了一点点愧疚，想到自己的确对不起妻子，他没有憎恨妻子，反倒决心一定混出个人样，来证明自己的选择没有错误。这些年的流浪漂泊，他已经习惯了人们把他当成乞丐。但是，在他的内心深处，“有一天一定成为著名的诗人”就是他的梦想、就是他的生命。

　　“为什么不选择其他城市，在成都一呆就是２０年呢？”“因为在１９８３年我还没有出来的时候，就是成都的一家杂志，发表过我的诗歌。我觉得在成都，一定可以实现我的梦想！我喜欢成都。”就凭着这个单纯的信念，赵文康选择了成都，而且一待就是２０年。

　　醒悟 这个白日梦做了２０年

　　“在我生命中，我可以不沾女色，可以不要亲情，但不能让我放弃诗歌创作。何况，只要我真的当了诗人，就是对父母最大的孝心。”赵文康说，在这２０年时间里，他每每看到自己作品完成时，他认为那种“成就感”，比做任何事都快乐。不管什么时候，尤其遇到过节或者有纪念意义的日子，他就拼命写诗，充实自己。这些年来，他认为的确写了很多自己很满意的诗歌，虽然真正变成了铅字的不过两篇几百个字的小稿，但是对他来说依然是一个鼓励。

　　“我其实已经明白了，靠流浪是当不了诗人的；单靠个性和执著更难实现梦想。我足足做了２０年的白日梦。”赵文康说，这是他靠２０年流浪总结出来的经验。自己本来文化不高，根本就没有什么文学功底，就单凭想当“诗人”的梦想，让他熬到现在。每天晚上，他在路灯下写完作品后，就会赶到成都各报社、杂志社等单位，推荐自己的作品，但是他哪里知道，他那些题材根本不可能被媒体采用。２０年来，长期的生活孤寂让他变得性格古怪，很不喜欢和人打堆。在流浪期间，他虽然遇到过很多和他一样疯狂的流浪“诗人”“作家”，但没有人真正成为他的朋友。

　　回家 想起亲人热泪流

　　记者尝试着问他“是否愿意回家？”他的表情变得很复杂：“怎么会不想呢？哎，算了，又没有路费，也无脸见他们。”随后赵文康一脸忧郁，看得出他内心矛盾。当记者明确表示可以驱车免费送他回家，他愣住了。

　　真的可以回家了……但是，又害怕见到父母和女儿责怪的眼光，更担心他们不愿接纳他。可是如果还是不回去，心里那份愧疚，将永远无法抹去。

　　他下了决心：“好！我回家！希望我爸妈的身体还像过去那么硬朗，逮倒我就暴打一顿１其实，算起来已年近八旬的老父老母是否还健在，他根本不清楚。这２０年的“不孝”，足以让他痛苦一生了。

　　“我穿啥子衣服回去啊，这可是我见女儿第一面啊，我得顾及我的形象。”虽然说起父母很伤感，但提起女儿赵文康的情绪一下就激动了起来。他在凌乱的床铺上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出一件可以在这个季节穿的衣服。“管他的，２０年都过去了，我还在乎啥子。”这句话刚说完，红了很久的眼睛里滚出了大颗大颗的泪滴，漂泊２０年了，真的疲倦了……

　　今日，本报记者将陪同赵文康回到他的雅安老家，其父母是否还健在，２０岁的女儿又在干什么？家人是否还能够接受他这个已经漂泊２０年的浪子……请看本报明日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