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眯眯的巴金先生

　　○江南雨

　　那是１９５６年１２月下旬，经四川省委批准，省文联举行“文学创作会议”，这是一次盛会。特地邀请了好几位全国著名的作家亲临授课，用今天的话说，就是“以会代培”。尤其让我们异常激动的是，第一位给我们讲授的就是大家崇敬的巴金先生。

　　想象中他一定衣着考究、态度严肃、不苟言笑。当我看见先生时，才发现自己想错了，他衣着随便，总是笑眯眯的，满面和气。身穿黑呢子中山服，面料一般，最多只能算是中等，做工也不考究，没有邢种笔挺的感觉。从头到脚，书生本色，智者风范，言谈举止，与官员有天壤之别。

　　他离开成都几十年了，依然乡音未改，说的是地道的成都话，听起来格外过瘾。《家》《春》《秋》是先生的成名之作，小说的背景就在我们这座城市里，离我们会场隔不太远。大家非常希望先生今天能结合他的命题，讲一讲《家》的创作体会。加之不久前全国各大电影院刚刚上映了香港影片《春》和《秋》，观众如潮，场场客满。这种愿望就更为强烈了。

　　先生在讲台上就坐后，首先申明，他不善言辞，这并非他客套的自谦。他说话的语速不快，倒像一股细细的山泉，向山外流淌，却碰到了石头的阻碍，不得不作暂短的停留，但很快又汩汩上路。也许这极暂矢短的停留，并不易被人察觉。所以他语调平和，娓娓道来，也不借重手势来渲染语气。绝不像某些作家未语先激动，慷慨激昂。

　　按会议安排，中途休息十分钟，让大家“方便”，厕所离会场较远，大家不肯浪费这金子般的宝贵光阴，不忍离去。主持人只好让人领先生去如厕，大家便利用这个空隙，写条子向先生提问。这时我才注意到，今天成都天空飘着似雪非雪的雨夹雪，天气很冷，再仔细一看，会场周围摆了好几盆熊熊■炭火盆，竟没有人偎着火盆取暖。大家都正襟危坐坐在窄窄的长条板凳上，全神贯注聆听先生的每一句话语。

　　先生在讲话时说得最多的一句是：解放了，时代不同了，你们现在的创作环境和条件，比起我们那个年代来，真是有天渊的差别了！你们千万要珍惜，要珍惜呵！先生说这些话是由衷的，是动了感情的！它像滚烫的暖流，流进我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