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潭荡濯着他的灵魂

　　○弓冶长／文图

　　“他太喜欢这个地方了，他说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将来回成都，与大哥、三哥在慧园相聚。”这是百花潭公园管理处主任张荣先生对我说的一句话。

　　百花潭中有名园

　　离秋后的百花潭经过一场细雨，整个夏季的燥热与尘埃便被清洗得干干净净。游人很少，青石地面微微有些湿意。高大的香樟树从两旁撑出秀丽的华盖，把空气中最宜人的部分悄悄释放出来。那棵唐代古银杏树依然生机勃勃，微风拂过繁茂的枝叶，扇形的树叶颤动出一片清凉的沙沙声，仿佛要把它历经千年的元气全部都抖擞出来。

　　我与朋友三五相邀，进百花潭公园游观喝茶不知有多少次了，进慧园的次数也不少。也许以前进来，总是处于无事于心的休闲状态，对这些美丽事物并没有多么留意。而今天，当我带着专程寻访巴金故园的心情，真正有心对巴老与慧园的情感因缘作一番深入的调查了解之时，慧园周围的一切景物，便显得亲切感人，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众所周知，百花潭中的慧园是以巴金的著名小说《家》中所描写的高家庭院为蓝本设计的。这部小说曾经激励了整整一代青年走出旧式的封建家庭，投身到风云激荡的社会革命之中，而慧园的名字，就是因小说的主人公觉慧而得名的。慧园一共占地２６亩，格局完全按照《家》中描写的样子布置，像院门口的那对石狮、花园后面的湖心亭、院内的紫薇树、甚至细微到那一对石水缸、金鱼等，都莫不与小说中的描写相映衬，可以说得上是丝丝入扣，处处皆有来历。

　　据公园管理处政宣科长黄燕女士介绍，慧园是在１９８７年６月破土动工的。当年１０月，巴老回成都后特地与女儿小林到百花潭来，主要就是实地观察慧园的周边环境，并亲自审核了整个慧园的建筑模型。老人家当时特别欢喜，一来是慧园所在地百花潭与诗圣杜甫的故居草堂相隔不远，二来又与道教古刹青羊宫和环境优雅的文化公园毗邻，更重要的是，整个慧园的设计特别合心，完全与巴老小说中描写情景一模一样。黄燕告诉我说：“当人们一来到湖心亭，就会想到鸣凤投湖自尽时的凄凉；而进入梅园，又会依稀看到觉慧在花园里恋爱时的浪漫情节。”

　　巴金与慧园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巴老至今也没有实现回到慧园与亲人们相聚的愿望。１９８９年，就在慧园正式建成启用前，巴老不幸摔倒，从此住进上海东方医院，至今也没能够走出来。据黄燕回忆，当时慧园落成，原本想请巴老回来亲自参加落成和开馆典礼，但巴老住院的消息传来之后，大家都感到特别难受，没有办法，成都方面只好派人到上海，并把落成后的慧园照片带上，请巴老过目。

　　“我们飞到上海，首先是登门拜访了巴老的女儿小林，因为那时全国各界来看望巴老的人特别多，所以时间很紧张，必须提前预约。见我们是成都的家乡人，小林就特别照顾，安排到第二天上午看望巴老。”黄燕在说到这一段时，脸上露出了灿烂的微笑，“第二天上午１０点，我们准时来到了巴老的病床前。我们开头讲普通话，但马上就被巴老给打断了。他说不要跟我说普通话，要说家乡话，好久没有听到家乡的声音了。”

　　也许是乡音确实缩短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并让年龄上的差异也显得无足轻重。那天，巴老的精神状态特别好，与前来看望他的两位家乡后辈摆了很多龙门阵。他们谈到了老成都韵味独特的风土人情；谈到了老成都充满温馨时光的地名、街道；谈到了老成都最有名的风味小吃；还谈到了家乡的故人、昔年的旧事……当然最多的，还是谈到了慧园。巴老特别喜欢百花潭的景致，对慧园的整个建筑格局也非常满意，即使是在病床上，老人家也依然流露出想回成都亲眼看看的愿望。

　　离开的时候，黄燕他们把带给巴老的家乡土特产、慧园的照片等留下来，而巴老也答应赠送给慧园一大批纪录了巴金生命历程的珍贵物品，包括各种版本、用各国文字出版的巴老的书籍、亲笔手稿、用过的器物等等。在回程之前，小林就代表巴金，将这一大批珍贵的赠品交给了他们。

　　张主任面带得意地跟我说：“后来，我们还派人去上海拜见过巴老几次，巴老每次也都有许多赠品让我们带回慧园收藏。你知道上海也有巴金的纪念馆，我去参观交流过，说实话，那里所存的巴老的纪念物品远远不及我们慧园。统计起来，这些年巴老数次赠送慧园各种物品，包括唱片等资料总共有一千多件，还不包括以巴老的侄儿李致、侄孙李舒为代表的亲朋故友所作的大量捐赠。可见，慧园实际上已是国内最具权威的巴金纪念馆，同时也是最合乎巴老心意的纪念馆。”

　　在举行巴金百年诞辰纪念活动的时候，慧园作为最重要的纪念场馆，接待了众多的中外客人，包括从中央到省市的各级领导，以及巴金的胞弟李济生先生、侄儿李致、侄孙李舒等人。去年，中央电视台专门在慧园拍了名为《巴金与慧园》的纪录专题片，并于１２底在四台播出；另外，慧园也承办过“国际巴金学术研讨会”“世纪巴金主题图片展”等大型学术活动，并接待过众多的国际巴金研究专家前来参观访问。

　　荡濯着的灵魂

　　从慧园出来，已接近下午６点了，外边又飘起绒细而轻逸的微雨来。平日里游人如织的百花潭公园里，此时几乎没有了一个游人。我一个人顺着阴湿滑润的林间石板路慢慢向大门口走去，一边想着刚才的采访，一边回忆着《家》中的一幕幕情景。就在我对周围全不在意的时候，冷不防一抬头，只见烟雨中一大丛芭蕉树，正倚着一段青瓦青砖的老墙，轻轻摇曳着翠色森森的叶扇。就在那一瞬间，我恍如置身于老成都那阴郁幽深的旧式庭院之中，时空倒转，幻影憧憧，一切都成为了可能。《家》中那幽长凄切的故事，仿佛就在身边历历上演……

　　一个虚构故事里的庭院，就这样幻变成了真实的慧园，让人不得不想起《红楼梦》中“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的描绘来。我想，刚才我的采访对象们虽然天天都跟这一切在一起，但大概不会有我这番感触吧。——当我问起慧园作为一个“园中园”，在百花潭这座闻名已久的成都名园中的位置时，张主任很认真的告诉我：“巴金是成都最有影响的世界文化名人，慧园当然也就是成都人的文化圣地，所以，它是我们的立园之本，更是百花潭的灵魂。”——他说得很好，尤其是他说到了这个词：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