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井的自足（江南与人）

　　来江南旅游的人们怀着一颗好奇的心迈过神秘又陌生的门槛，一般都被视线牵着直奔雕花隔扇及隔扇后面未知的空间、未知的生活而去了，很少有人注意到从大门到隔扇这一段暴露在天空下的过渡空间———天井。天井？不就相当于院子吗？有什么稀奇吗？

　　可你知道吗，天井在江南人生活中有着相当重要的作用。

　　一般，一套完整的江南传统建筑有前、中、后三个天井，它们在江南人的日常生活中担负着不同的功用。前后两个天井相对宽大一些，与内宅相对的围墙离内宅的距离相对远一些———这样可以缓冲来自外界的威胁———人为的攻击、火灾的侵袭等等。前门连带的前天井很少栽植物，基本是平整的石头铺地，并有下水道———人们日常在这里洗晾衣物、晒自制的食品（类似豆瓣酱一类的发酵食品都是自制的）、择菜、孩子嬉戏、冬天晒太阳夏天纳凉、吃饭聊天交换信息……是人们起居与公共交往的地方。

　　后门连带的后天井只有连通门户的小路由青砖或窄条石铺就，其他基本是暴露的自然泥地，长着花花草草，其间散荡着些鸡鸭———鸭子们更奢侈：后天井一般都有一条石砌的较深的明下水道，在下雨积水的时候，鸭子们就可以在里面戏水。后天井基本就是鲁迅笔下的百草园。

　　在建筑的中间还有一个窄而深的中庭天井。中庭天井是整体建筑间的一个间隔符，是庭院深深中的一片洞天。有的中庭天井甚至不供人在其间活动———做成三面窗户一面高墙的样子，只为通风与观赏。在这种没有门户通往的封闭式中庭天井里常会种上一棵被西方人称做“中国树（ChinaTree）”，在南方来说高度可观、又有驱虫药性的苦楝树，还会种上对土壤要求不高，观赏性却很好的石榴。中庭天井是对“天井”最为形象的注解。中庭天井四面建筑，墙的高度与天井面积形成非常悬殊的视觉对比，不坐在靠窗的位置是难以见到天空的，从而给人以小而深的印象———这小而深的空间就是为承载一片天空、一点自然的，所以以“天井”命名这一小块空间特别形象。“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总是让人想到江南建筑中的封闭式中庭天井，及坐在中庭天井窗旁的佳人。

　　各道天井把天空、阳光、清风明月、空气乃至土壤、植物、动物生灵都部分地移植到了封闭的生活空间———在生活必须消耗品充足的情况下，足不出户就能够有一份相对完整的生活。在这样日复一日的生活中，颐养了水乡人悠然、恬静的性情。这种性情使他们处世平和，为人谦让。另一方面由于惧怕打破或失去既有的安适生活，又使他们内心本能地拒绝外界的陌生，久而久之，积淀出了他们有自我保护倾向的自我封闭性情。这种性情物化到形式即建筑外围的封闭性：天井———特别是中庭天井的封闭性。

　　《人民日报海外版》(2005年10月18日第七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