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职业是份良心活儿”

　　代课8年的王伟华获知身患癌症时，首先想到的是学生，因为在她心中——

　　“教师职业是份良心活儿”

　　文　本报记者　洪奕宜　图　何俊

　　“教育是个危险的职业。”说这句话的是罗芳中学校长韩冬青；而就在他所在的学校，一名46岁的普通女教师王伟华却在这个被视为“危险职业”的教师岗位上，春风化雨般感化、救助着一个又一个走在危险边缘的孩子。从教20多年的生涯中，她在深圳经历了长达8年的代课教师的日子，心态之平和让人感动；即便是在身患癌症的时候，她也惦记着她的讲台，她的学生。

　　相对于“默默无闻”、“无私奉献”诸如此类的褒奖词语，王伟华似乎更喜欢“教育智慧”这一说。她用从教以来二十几年的点点滴滴，无声地诠释着“教育智慧”的深刻含义。是的，教育需要的是诚心、爱心和耐心，也需要“慧心”。

　　“在我眼中，每个学生都是一块玉石，怎样把他打磨成一块好玉，是我这个打磨匠一直琢磨的事。”

　　记者(以下简称“记”)：王老师您一直是以带差班出成绩而闻名的，您为什么愿意去带差生呢？

　　王伟华(以下简称“王”)：我所在的学校，外来生占了60％以上，说实话，生源并不是太好。我在罗芳这么多年的教学中，接触这样孩子的机会比较多。孩子原本都是善良的，在本性上没有优秀和差之分，但是由于家庭背景、教育、生活环境等的差别，造成孩子行为的偏差，特别是自信心方面。尖子生在学习方面条件好，而越差的学生越需要帮助、关心和爱护，特别是在心理、行为自我控制方面。现在都提倡要实现教育均衡化，可是要解决教育偏差的问题还需要很长时间。深圳教育部门提出要“重视普通中学的普通学生”，这是非常正确的。我常常和我的学生们打一个比喻，一个班级的学生就是一间房子，这间房子只有一个屋顶，只有一道梁；只有少数人成为梁，大多数人是砖和瓦。也就是说，尖子生毕竟是少数的，其他人大多都是中等水平或者是成绩不好的。

　　记：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我想学生们都想当那道梁。

　　王：是的，我打这个比喻，意思是说要让整个班级形成一种互帮互助的氛围和合力，而不是出现尖子生群体和差生群体。在我的眼里，学生都是一样的，我们应该让班级、让校园都能形成这种氛围，实际上就是一种凝聚力。这也就是老师要做的工作。

　　记：可是做差生工作实在需要花费很多的精力。

　　王：是的。我记得深圳市有位领导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培养一名尖子生不容易，而转化一名差生要比培养两三名尖子生所付出的还要多得多。”这句话我深有体会。我以前班上的调皮学生肖群，结交了社会上一帮不良青年，放学后常常不回家。我就自己专门花了100元钱给他买了一张111路公共汽车的IC卡，专门陪他一起回家。但他会以打篮球为借口摆脱我，不过我也会在球场一直等他到晚上7、8点；他故意把家里给他的交通费花掉，我就自己为他投币，陪他回家。这样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月。这个时候，如果没有耐心是无论如何也坚持不下去的。这时候就考验你的耐性了。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是在和学生赛跑，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干老师这一行就是份‘良心活儿’。医生是拿着手术刀，救助人的身体；而老师是拿着教鞭，救助人的心灵。老师不教，或者教得不好，就像医生手术犯了个错误，也会害了人。”

　　记：老师做这些后进生工作所花的时间和精力，是不是能在学校教学工作的评价上体现出来？

　　王：你说的这个问题很实际。说实话，班主任的工资不高，和一般的任科老师相比工作量却很大。上课是有工作量的，上一节课多少钱，都是可以量化的；可是有些工作是量化不了的，比如家访，比如给家长打电话，有时常常是一两个小时这样打，也是自己掏的钱。可是，我得这么做，我愿意这么做。我觉得，干老师这一行就是个“良心活”。刘学强书记说得很对，医生是拿着手术刀，救助人的身体；而老师是拿着教鞭，救助人的心灵。老师不教，或者教得不好，就像医生手术犯了个错误，也是害了人。

　　记：做教育工作并不是立竿见影的事情，而且因为没有量化标准，是不是很多老师更愿意将精力花在提高学生成绩上，而不愿意去做这些烦琐的德育工作？

　　王：确实有这样的情况存在。我觉得也可以理解，付出了，但是得到很少，这种得到不是说物质报酬或者社会评价，而是在教育孩子的这个过程中得到的很少，有时还不一定有收获。这时候考验的就是你的信念：你放弃了，就失败了；你坚持了，就胜利了。既然选择了这个职业，不能说辛苦就不做。

　　记：罗芳中学韩校长曾说过“教师是个危险的职业”。您是不是也这样认为？

　　王：确实是这样。仔细想想，老师不愿意或者不用心的话，完全可以放任学生，也不去做这些工作，事实上这些在工资上是体现不出来的。这样的话，学生就会一步步走得更偏了。这种“无为”是隐性的，可是对学生的危害却是很大的。我们常常说“教育教学”，“教育”在“教学”之前，这是正确的。做人在先，然后才是学习。学习是个技能问题，做人却是个重头戏。我不能保证我培养的学生成绩多好，但是却要让他们都成为合格的公民，合格的劳动者。但实际上在整个机制上，“做人”却被弱化了。

　　记：您的事迹被社会获知之后，大家都习惯用“无私奉献”这样的词来表达对您的敬意，而贵校的韩校长却提出，您不仅是一名“无私奉献”的教师，更是一位懂得“教育智慧”的教师，您自己觉得呢？

　　王：这些都是大家对我的夸奖和厚爱，干老师这一行是个“良心活儿”。说到教育智慧，老实说，在运用中我并没有想到“教育智慧”这个词，这些都是别人在听了我在教育教学中一些案例之后所总结、提炼出的一个新名词。如果真称得上“教育智慧”，我觉得就是用诚心、爱心和耐心去换取学生的真心。我可以举一个例子，我班上有一位同学一次因为玩电子游戏输了钱，为了还钱他就偷了家里的钱。后来被我知道了，学生等着挨批。出乎他意料，我并没有当即说他不是，反而冷静地对他说：“你有一处做得对。”他很惊讶地抬起头来。我告诉他：“输了人家的钱要还，这说明你是守信用的。但是，”我话锋一转，“你为什么不告诉爸爸妈妈，却采取了偷的行为呢？”“爸爸妈妈肯定不会给我的，还要骂我。”“是不会，那么你就来找老师呀，老师就是来帮助学生解决困难的。”这是个小例子，但是我觉得给学生做思想工作一定要讲究方法和技巧，不然就适得其反。你要站在他的立场上，让他觉得你理解、信任他。我们应该倡导的不是俯视教育，而是仰视教育，把学生举过头顶，视为掌上明珠，这样才能真心地去关心和帮助他。

　　“说毫无怨言，那是假话……只要给我一个讲台就够了。只要能让我和学生在一起，我就能找到感觉，找到自信。”

　　记：由于您当时大专文凭没能符合户口调进的政策，您当了8年的借聘老师，可是却毫无怨言，在罗芳一干就是8年。您真的没有埋怨过吗？如果这次没有转正的机会，您还会一直借聘下去吗？

　　王：说毫无怨言，那是假话，特别是一到过年过节，看到别的老师拿的奖金比我多，还有一些评优的机会享受不到，心里也有不好受的时候。可是，我真的热爱教师这个职业，这是我从小到大的理想，只要给我一个讲台就够了。只要能让我和学生在一起，我就能找到感觉，找到自信。

　　我当过借聘老师，所以我理解当借聘老师的心情，当家庭经济重担压在他们身上时，工资低、没有奖金，有抱怨也是正常的，毕竟生活是现实的。我还算是比较幸运，老公是公务员，拿着不错的工资，我的儿子也已经上大学了，应该说我没有承担着很大的经济重压，所以我更能以平和的心态去对待。

　　记：在被查出患了癌症的时候，您还坚持要去上课？

　　王：说来或许谁都不相信，当时医生告诉我说患了癌症，我就急了“不行呀，我还有一个礼拜的课要上呢！”医生也跟我急：“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上课？”一些媒体报道说我当时想到丈夫想到儿子，都不是这样，真的，我当时脑中就一片空白，很自然地就想到还有一个礼拜的课，现在想来那大概是处于一种职业思维惯性吧。

　　记：您以后就是学校的党支部副书记，是不是意味着您以后要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学校的行政工作上了？

　　王：当了学校党支部副书记，我同时也还当班主任。准确地说，学校是扩大了我的责任范围，以前我是为班上40多个学生负责，现在是要对全校1000多位学生负责，这是对我更大挑战。但是我仍然很乐意，因为我仍然可以和我的学生在一起。

　　眼中的她

　　罗湖区区委书记刘学强：“她是一股来自

　　北方的南风”

　　在别人眼里，甚至在父母眼里，他们是“次品”，朽木难雕，没有人看重他们、寄望于他们，没有人从心底、从精神上关心他们，从行为上影响他们，只有王伟华老师当他们是宝贝、帮他们找回自信心、快乐和希望。这个对比是刻骨铭心的，所以学生们会叫王老师为“老妈”，因为她就是这些学生精神上的“母亲”。她之所以感动了很多人，就是因为她的“仁”和“爱”，她在细节中实践着孔子的教学梦想，展现了一种神圣的使命感。

　　管理学上有个“南北风定律”，王伟华老师就是一股“南风”，虽然她来自北方。她用她的爱心和人格，柔柔缓缓地吹进“后进”学生的心里，成功脱掉了学生心灵和精神上的“大衣”，因此她获得了学生的尊敬，她的威信自然就产生了。这应验了一个朴素真理——教育者的尊严是学生给的。

　　罗芳中学校长韩冬青：“她有赤诚真爱，

　　更有教育智慧”

　　王老师对职业、对学生仅仅只有诚心、爱心和耐心吗？不，绝对不是。在她的优秀品质中有一种最为重要的，那就是教育智慧，表现出教育的一种自由、和谐、开放和创造的状态，表现为真正意义上的尊重生命、关注个性、追求人生幸福的教育境界，表现出她对教育教学的规律性把握，创造性驾御和深刻洞悉，敏锐反映以及灵活机智应对的综合能力。

　　原王伟华老师学生、现滨河中学学生钟旭芳：

　　“‘老妈’让我从绝望

　　看到了希望”

　　有一次，王老师爽快地答应和我们去钓鱼，那一天我们玩得很开心，可是第二天才听同学说，王老师在家里呆了整整一天。我恍然大悟，王老师是带着病痛陪我们去玩的。一颗真心，一颗诚心，一颗痴心，王老师对我的心，绝对不是简单的师生之情，那是一粒种子，一种情谊。也正因为王老师眼里没有差生，她才会捧出一颗赤诚之心。

　　学生家长张淑琴：

　　“有这样的好老师，

　　我们家长一百个放心”

　　我们的孩子取得进步，哪怕只是一丁点，王老师都会自己掏钱给学生买奖品，而王老师还只是工资不高的代课老师。她不但在小孩子的教育上花费了很大的精力，而且还让我们这些当家长的知道自己该怎么去做人，怎么去当家长。

　　想说就说

　　我的教育观

　　罗湖区区委书记刘学强：

　　就我个人而言，我首先关注的不是有多少高考状元探花等，而首先看哪一个学校消灭差生多，平均线提高多少，养成教育成果如何，健康教育又怎么样，这才叫校长和老师们的本事，是真功夫。我们现今的教育教化孩子们：你需要走多远；但我认为，更需要教育孩子们：你到底能走多远。

　　罗芳中学校长韩冬青：

　　校长一定要对老师好，老师才能对学生好，学生才能对书本好，才能对社会好，这是我无意中自己延伸出的一段通俗而富有逻辑的话。在教育岗位上工作了二十几年，突然感到，教育是个危险的职业，如果没有对孩子们的赤诚真爱，没有高超的教育智慧，也许我们的一件小事，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会影响孩子的一生，可能让他终身不幸福。

　　罗芳中学学生处主任戴天山：

　　我们国家把教育放在教学的前面，这样的教育机制是对的，学习是一种技能，而做人则应该是首位。但事实上在整个机制上，教育特别是德育工作是被有意无意地弱化了，这就导致一些老师不大愿意去做“教育学生如何做人”这项工作，辛苦又没能得到承认。我觉得现在的教育都成了市场化模式了。提倡一个方面的教育，就全部往那个方向去，培养出来的学生都明显地带有其所在学校的教育烙印：比如这所学校培养出来的学生都是方的，那所学校出来的都是圆的……很多时候学生的棱角都被磨平了，没有个性了。

　　图：

　　王伟华把每个学生都当成自己的孩子。

　　在王伟华眼里，越差的学生越需要爱护。

　　只有和学生在一起，老师才能找到感觉，找到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