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测珠峰的最大意义在于求真

　　科学研究是不问有用无用，只论求真求实的。千百年来吸引科学家与学者不断求索自然界奥秘，不断追寻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的动力，就来自于这种求真的精神。

　　10月9日，珠穆朗玛峰的新高度8844.43米，由国务院授权正式公布，引起了人们极大的兴趣。

　　时隔三十年，再一次测量珠峰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我注意到有关人员谈到两方面的意义，一是体现国家主权，二是体现技术的进步。但我以为，珠峰重复测量的意义更重要的是体现了科学精神的精髓：求真。

　　其实，不但对一般人而言，即便对于整个社会而言，珠峰高一米或低一米，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既然对于社会没有直接的用处，我们为什么又要反复测量呢？这就是科学的魅力所在。科学研究是不问有用无用，只论求真求实的。

　　千百年来吸引科学家与学者不断求索自然界奥秘，不断追寻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的动力，就来自于这种求真的精神。

　　但是，在社会上，往往是科学技术方面的每一个进步，都会引起人们的习惯性思维：这有什么用？在中国，学以致用的要求更加突出，于是对表面上看起来是无用的学科或专业，就少有人愿意去下苦工夫钻研。中国为什么未产生近代意义上的科学，与一味追求致用的目的，不能说没有关系。

　　更进一步，就是对于科学界来说，这次测量与上次测量的差异，也并不能简单地被当作珠峰变矮的依据，而只能看作技术更加进步的标志，看作不断追求科学真谛的标志。而且我相信，由于珠峰被看成是地球上的第三极，登顶的难度不亚于到南北极去探险，其测量难度太大，最近新公布的数字今后也未必不被改写，再一次的测量珠峰并不是不可能的。换句话说，这种对社会没有实际用处的工作，今后还有可能继续做下去。

　　实际上，150年来，除了中国，英美印诸国也都对珠峰进行了多次的测量。最早的一次测量在1852年进行，当时的数字是8839.8米，现在看来当然是很不准确的，但这一数字却使用了百年之久。这次测量是英国人做的，我们通常认为这一行动有科学之外的目的，这样看在政治上当然是正确的，因为侵略一个国家之前，帝国主义者通常都要先了解该地的地理情况的。不过将珠峰高度的测量精确到小数点之后一位，对侵略行动也并不见得就会产生直接的影响，这里头恐怕也有想要探索一下自然奥秘的念头。至于近年来美国数字地球项目里对珠峰的测量，也自然是科学探索的一部分。

　　中国人其实也并不从来就只讲有用无用，两千多年前的老子，对于无用之用是看得很透彻的，可惜这一思想并没有成为传统中国思想的主流。到了清末民初，许多学者对学用关系也有深刻的认识，常被人称作国学大师的章太炎就说过一段很精彩的话：“学以求真，不在致用。

　　用以济民，不在干禄。“这话的前半段就是一种科学精神的体现，后来的竺可桢先生将这种精神说得更加直截了当，那就是：”只问是非，不计利害。“我想，重复测量珠峰的意义正在于此。

　　作者：周振鹤 复旦大学教授、博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