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益走出“冷战”阴影的韩国

　　南北朝鲜长期军事对峙，是“冷战”时期不正常的东北亚局势的突出特征，这种情况现在仍以“冷战残余”的形式存在着。但是，近年来东北亚局势的复杂性和不稳定性，已不再主要通过两韩军事对峙表现出来，而是有美国、日本对朝鲜直接施加军事和外交压力等更复杂因素强势地参加了进来——朝鲜半岛、东北亚乃至西太平洋的战略形势和危机重点已发生了重大变化。

　　就朝鲜北南双方而言，１９９８年２月，金大中就任总统后，在对朝政策上推行“阳光政策”，提出互不使用武力、不搞吸收统一、加强南北交流与合作的“对北三原则”，主张以结束朝鲜半岛冷战结构的“一揽子方案”根本解决朝鲜半岛问题。而朝鲜方面也提出了以高丽联邦实现统一的构想。经过双方的共同努力，朝鲜民族血浓于水的情感因素日益凸现出来，轻易不言战的气氛也比较稳定地存在（“南侵”和“北进”这种过去使用频度极高的用语已基本消失了），甚至在一些重大的外交问题上表现出了相当的默契。例如，韩国反对美国多种主动袭击朝鲜的计划；在“朝核”谈判中，韩国持积极促和的立场；近日卢武铉总统重申：“为了东北亚不再发生矛盾和冲突，韩国将积极发挥均衡者作用”。他说，很早以前就有这样一种说法，即韩、美、日三国应建立安全合作关系，共同对付中国。但韩国的立场是，应建立东北亚多边安全机制，共同构筑东北亚和平。“韩国政府不赞成将东北亚分割成若干阵营，互相遏制，互相防卫。韩国政府主张打破阵营格局，在经济合作基础上建立多边安全机制”。显然，朝鲜北南双方的关系，已不能简单地用过去那种东西方对峙的军事前线来解释。作为处在复杂、不稳定的新型东北亚局势中的韩国，显然也不能像以往那样被看成美国的小伙计。

　　韩国不愿充当美日新的东北亚和西太平洋战略企图中的小角色，是由其切身利益和战略诉求决定的。如果东北亚地区发生战争，那就决不会是小玩小闹、小敲小打。韩国即使不是战争的发起者，也不可能幸免于难；多年努力积累起来的经济成就将会损失殆尽，而整个朝鲜民族也将元气大伤。韩国的最大战略诉求就是实现朝鲜半岛的统一，而且现在是着眼于以和平手段实现统一。况且由于历史和现实的因素，韩国连和中国、俄罗斯等国交恶的心情都没有。一句话，韩国的切身利益和战略诉求与美日新的东北亚和西太平洋战略企图根本没有什么共同点，若参与其中，它所能收获的只能是难以估量的损害。此外，作为曾作为日本侵略时间最早、受害时间最长的韩国，当然会对日本现在的所作所为保持警惕。

　　韩国在政治、军事、外交等方面日益显示出自主性，在国际舞台上发挥应有的作用，除了国际形势和利益关系已不可同日而语以外，更重要的是因为它本身的变化。过去，在李承晚、朴正熙、全斗焕直至卢泰愚时代，虽然在朴正熙时代起已开始经济起飞，但韩国实质上是一个处在临战状态、由军人政府领导（尽管卢泰愚表面上已是直选总统）、在政治、军事、外交等方面都听命于美国的仆从国家，国家自主权是残缺不全的。正因为这样，韩国国内的反美、反军事独裁运动不断，以至于汉城等城市的树木都因催泪弹使用过多而枯萎了，最终发生了导致全斗焕下台的光州事件。从金泳三入主青瓦台始，韩国向真正的独立主权国家过渡，自主国策路线逐步强化，直至现在卢武铉总统可以直接向到访的美国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表示，韩国将选择“建立东北亚共同体新秩序”，坚持做东北亚格局中的“均衡者”。韩国日益走出“冷战”阴影的进程，是“冷战”结束的正面效应的体现。

　　但是也应看到，韩国和美国发生一些意见相左，同日本曾出现过的那种“日本可以说‘不’”的心理基础、性质是不一样的。出于情感和利益的原因，韩国现在仍坚定地把美国当成自己的最重要盟友，并且仍然强烈地寻求美国的保护。因为仅从军事上讲，它的稍微有些战斗力的军队都在朝鲜战争、特别是在金城战役中消耗掉了，没有在战争中养成像样的军队士气和荣誉感。朝鲜战争结束后其军队实战经验很少，例如派往南越芽庄的营级规模驻军也没有创造出什么战例。虽然现在韩国军队装备不错，但离开了美国的庇护，它仍然是很脆弱的。因此，在当前的复杂形势下，如果真的到了万不得以和无可选择的情况时，韩国仍然是会和美国配合行动的。这不是典型意义上的美日韩或美韩联盟行动，而是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无奈选择。从美国方面看，虽然美国有些政治人物发出过“现在应当是和韩国友好分手的时候了”的牢骚，美国也因形势变化而对驻韩美军进行了多方面调整，甚至同意在“适当的时候”将战时指挥权移交给韩国，但这都是些表面文章和以退为进的策略，是在向韩国施加压力。所以，一方面韩国的确是在日益走出“冷战”的阴影，但另一方面它也很难真正摆脱美国的控制。况且，对于美日新的东北亚和西太平洋战略强烈企图心而言，韩国“建立东北亚共同体新秩序”的愿景能有多大实际意义，能起到多大、多长时间的牵制作用，能在多大程度上“超脱”自己，仍是需要存疑的。

　　值得注意的是，对于韩日关系而言，卢武铉总统发表的“东北亚均衡者论”，不仅反映了韩国对日本的警惕，而且反映出韩国对日本要当亚洲霸主、要在的东北亚和西太平洋地区兴风作浪、浑水摸鱼的抵制和抗衡。韩国要和中国、俄罗斯等国搞好关系，恰与日本押宝美国一家，到处伸手、四面树敌的做法，形成了道义上、国家形象上的鲜明对照。而韩国要在东北亚事务中积极发挥“均衡者”的作用，也有掌握外交主动权、提升自身国际地位、挤压日本政治活动空间的含义。出于历史和现实的原因，多年来韩国在经济和军事建设方面一直与日本进行着竞争。现在随着日本否认历史、美化侵略、海外派兵等危险动向的加剧，韩国在政治、外交、国际战略运筹等方面同日本的抗争必然也会强化，而这也是导致美日韩联盟无法牢固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