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帕大米

　　□万顺昌

　　我读中学时，正逢三年自然灾害。那时我家所在的龙泉驿大面铺没有开办中学，学生上学只好到离家很远的地方。从家到学校几十里路，我们只好住校。

　　那时候，家住大面铺的同学，每逢星期六都彼此等候一同回家，星期日下午又邀邀

　　可是，后来发生了一桩突发事件，以至于我们日后几十年来彼此不好见面。

　　那时，教师的口粮减至每月１６斤。学生的口粮本来是每月２９斤，在一次学校团组织召集的学生积极分子会上，积极分子一致表态，说愿意减至２６斤，于是口粮一律减了下来。当时油、肉极少，吃的菜也是白水煮的，学生普遍感到饥饿，有的同学得了水肿病。后来，学生们只得从家里带米带菜到学校加餐。问题就出在这里。

　　一日，某同学向班长、班主任老师报告，她的米放在宿舍里，失窃了。

　　班主任是刚从大学毕业分配到校的新老师，突遇这种事，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班长姓冯，是插班生，年龄比我们大五六岁，做事干练。他对班主任说：“慌什么？在女生宿舍掉了东西，小偷当然是女生！”不出所料，次日，附近的居民主任、六十余岁的婆婆走到我们班，说是拾到一张花手帕，里面包着一些米。这包米是从我班女生宿舍的墙洞里塞到邻居家的。邻居觉悟高，交到了居委会。

　　立即，冯班长召开了班干部会。我是学习委员，自然参加了会议。冯班长说：“有女同学反映，手帕是小惠的。”然后他又对我说，“既然万同学与小惠是同乡，任务就交给你了。”会议决定：我带上手帕去小惠家，由她家人辨认。冯班长设计的措辞是：“班上有两位女同学都丢了花手帕，小惠与人争，讲手帕是她的。如果家人确认手帕是小惠的，手帕就归她。”

　　于是，我便去了小惠家，按照冯班长的编排对小惠的弟妹讲了。她弟妹说：“手帕是姐的。”得到答复后，我马上回校复命。

　　老冯立即布置了斗争会，靠讲台排列的课桌构成了主席台。主席台旁一张课桌是记录席。冯班长坐主席台正中，班主任陪座，我坐在记录席上。小惠被揪出来，背对主席台，面向全班同学。几名同学按照老冯的布置纷纷发言。老冯拟了口号，多次领着大家高呼。

　　小惠低垂着头，只顾垂泪。斗争的结果是她的耳朵莫名其妙地聋了，不久她就退学了。

　　几十年过去了，我一直为这件事感到内疚。对小惠的斗争虽然由冯班长一手策划，但我却是一名帮手。因为追查区区一手帕大米，而迫使一位花季少女离开了校园。

　　如今我也是花甲之人了，非常希望有机会参加一次同学会，和小惠及昔日的同窗一道，回顾过去，解开彼此心头的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