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复一封未刊书信

　　首次由《今晚报》发表的严复这封信，当作于民国二年（1913年）。民国元年二年间，严复曾往当时天津日本租界福岛街井上医院，行外科手术，割除良性瘤肿，并戒鸦片。“兰甥”：严复甥女何纫兰。姊妹所出只她一人，所以严复对她“更加怜爱，较之子女有过无逊”。本函王栻主编《严复集》未收录。集中民国二年五月二十五日日记：“纫兰与其父赴沪。”本函当系严复于其甥赴沪后三日所写。信中“厝”系福州方言，意为“住宅”。

　　有些学者讲，严复早年仕途不顺，因而以吸烟寄托。事实并非如此。据何纫兰讲，严复来水师学堂后在吕君止处染上烟瘾。二人相识于李鸿章幕中，确切年月不详。吕本人并不吸烟。清末吸阿片之风盛行，有地位人家，常以此物招待客人，就像现今用香烟。严复染上烟瘾，纯属无意、“玩笑”性质。吗啡为阿片主要有效成分，成瘾性极强，还有戒断症状，一旦染上，戒掉也难。

　　严复何年开始吸烟，无从得知，最早光绪十六年的一封信里已提及，他说：“兄尚未革烟，何时革，亦易事，不烦远挂。”至迟光绪十九年已开始革，那年他曾托本人曾祖在沪购买戒烟药，信云：“此信到时，即往大马路迩遐斋药店，买龙涎香戒烟丸四瓶寄来，速速，切切！”宣统元年，严复自天津德楼写给何纫兰的信里，又提到戒烟事：“现刻每日三顿，共服柯医生所制丸药五颗，永无了期，本甚讨厌，其晨间作泻，及夜间有时腿膝依然作酸，甚或抽搐，颇疑即因余瘾未尽所致。”因柯医所用之药，未能彻底革除烟瘾，后改由许姓医生用另法戒除，同信中说：“此地有一毕业医学生，名许世芬，系福州人，乃许金莺之侄，据刘子英（按：即民国初年海军总长刘冠雄）言，彼于戒烟有专门之学，曾在天津德州等处，代人戒过百余，毫无流弊……昨夕付尿一瓶，俾看烟毒所余多寡。……吩咐不要再吞药丸，余有治肝扫毒之药，下午送来。”按：前述之柯医，系上海海关医生，严复的好友，严复在沪时，多由其诊治。《严复集》民国九年十月日记中，数度提及之“考克斯”，即柯医此人，其英文名为Dr.Cox。民国六年（1917年），严复住北京法国医院治疗喘咳，又戒烟一次，他致先祖的信中云：“前到法国医院花银将四百圆，原冀喘嗽稍瘥，谁知在院一月，医生贝熙业仅将吗啡针除去，至于喘嗽，则西药如骨里沃苏、善亚戈罗等，服之若干，终不见效，核实言之，不但无减，方且弥甚。”总之，他前后革烟不下数次，屡革屡吸，无一次彻底革除。他逝世前一年，致熊纯如信中对其吸烟悔恨无已：“恨早不知此物为害真相，致有此患，若早知之，虽曰仙丹，吾不近也。寄语一切世间男女少壮人，鸦片切不近。世间如有魔鬼，则此物是耳。”

　　吸烟对严复的健康与事业影响极大。他患哮喘病，哮喘系支气管痉挛所致，支气管痉挛，应用支气管平滑肌扩张药治疗，而吗啡的作用正相反，它收缩支气管平滑肌，使痉挛加重，所以哮喘患者禁用吗啡。严复在其遗嘱中说：“吾受生严氏，天秉至高。”已故南大历史系教授王栻先生也曾说：“近代中国，除政治人物外，最有才华的就是严复。”严复逝世后，林琴南文中说：“呜呼！君（按：指严复）才之大，实北冥之鹏，其振翼也，若垂天之云，水击三千里。”早在光绪十六年，李鸿章就劝说严复：“汝如此人才，吃烟岂不可惜，此后当仰体吾意，想出法子革去。”严复若没染上烟瘾，当不至于病不脱身，也不至于时为生计所迫，以他之才，专心为学，其成就当可更加辉煌。

　　给甥女何纫兰的信

　　兰甥如见：

　　自汝动身，吾长日在家闷损已极。牙鸟已从昨日不吃，痰嗽见瘥，但愈无聊赖。刻每日须井上药丸三十粒左右，尚无大苦，但无精神不高兴耳。甥到沪后体气如何？至以为念。最好将应办事赶办清楚，能与汝父同时回京，省吾悬盼。此间天气已成夏令，不知沪上如何？海军部衙署亦于昨日移到铁狮胡同，部员住西城者，皆纷纷往东城看厝，谋搬家矣。本日系儿生日，故作此缄相慰，余不多谈。

　　五月二十八日舅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