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另一种

　　小区开始维修，楼下搭了三间临时房，几个民工拖家带口住了进来。

　　清晨，5点不到的样子吧，女人开始聒噪。我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词来形容她的声音。女人总是旁若无人地拉开嗓门，仿佛还面对着空阔的田野，要努力地使声音传过去。乡音缭绕间，男人们也起来了。然后就是更嘹亮的吐痰、洗漱。我站在窗口，睡眼朦胧地看男人端起海碗畅快喝粥。心想，这就是生活的另一种吧。

　　男人都有黝黑的脸，精瘦，形容寡淡，是那种从偏僻乡村走出来，又碰了钉子后的认命。女人呢，一色的健壮，有经多了风吹雨打后的扎实，眉宇间全没有寻常农村小媳妇的怯。有意思的是几个孩子，大的显然已经读书，脸上有了矜持的颜色，有时会苦着脸，呆呆地看着女人大呼小叫。偶尔，他也会抬头，看着天吼两嗓子。是个有意思的孩子。两个小的，尚且混沌。一只苦命的猫被他们折腾的不象样。有时看不过，我会在楼上叫。孩子抬起头，奇怪地望着我，仿佛我惊了他们的游戏。

　　天热得不象话。民工们赶早起来，趁着有点凉快出力干活。估计活是承包的，又或者这趟活与下次接不接得到活有干系，所以都干得十分麻利，一点不惜力。手上好象也都有点技术，不慌忙。干着、干着，还会互相打趣起来。你一拳，我一腿的，来来去去，看上去干活不显累。午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会靠在竹椅上打盹。太阳晒得地都要化开来，他们猫在树荫下，女人耷着脑袋，头一冲一冲的，有时就靠在男人肩上，热不过，挪开，再一冲一冲靠上去。那场景，仿佛是一棵草倚在另一棵草上睡着了。风，吹起地上的灰尘，吹着他们颤动的发丝。有一种疲倦的温情从那里漫开来，使人鼻子发酸。

　　傍晚，女人早早把饭桌铺上，大孩子把菜推在边上，靠着桌沿做功课。两个小的不安份，用手捉菜，引来女人锐声呵骂。男人下工回来，开了啤酒，这张饭桌就是俗世里的天堂。他们也娱乐，跑着调唱歌，两只蝴蝶什么的。追着看电视剧，还追超女。原先我并不知道有超女，某天听到他们的电视机里传出“阿根廷，别为我哭泣”，心里奇怪这样的声音怎么能从那里出来？从此觉得，超女不错。即使在偏僻的角落里，乐音、歌声、舞影总还让人觉得有生趣。

　　等他们安稳下来，夜色阑珊。

　　我远远地注视民工的生活。我看见他们的贫穷粗鄙，看见他们生存状态中不可动摇的无可奈何，同时也看见在贫穷下面人作为最值得尊敬的痛苦。所以，我要祝福这些陌生人。祝福他们的爱情天长地久，祝福他们现世安稳。

　　当然，还有他们的孩子。能过上和他们不一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