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淫女日记和她的支出账

　　近来，有几本日记让人过目难忘。这日记的主人是位靠卖身为生的发廊女，9月初，这女子在兰州火车站附近的出租屋里，被人用钢丝绳活活勒死。日记是警察在整理她的遗物时发现的。现已查明，日记的主人是陕西宝鸡人，化名小娟，9月4日遇害，也就是她刚从收容所里放出来的第10天。被害时年仅23岁。

　　日记本有6本，一共115篇日记，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亲爱的老公我爱你”。

　　在这些日记里面，没有什么复杂的内容，几乎只有两个意思，一个是每篇都有的，写着这女子自己对丈夫无限的思念，而另一个，是这女子对未来无尽的憧憬。在几页日记里，甚至只有密密麻麻写满的、数百个“亲爱的老公，我爱你”。

　　日记本上的第一页上，日记的主人留下了一副用圆珠笔画的画儿，左边画的是个男人，写着她丈夫的名字，右边是个女人，写着她自己的名字，在两人的四周，还写着仿佛是对话的6句话，12个心型图案。今年4月18日，在一次警方扫黄中，这名女子被送进兰州市城关公安分局桃树坪收容教育所。从4月18日到8月15日，她在收容所关了四个月，也就是在那儿写下了这115篇日记。

　　以下是头两天她写的日记：

　　“2005年4月18日晴转多云星期一

　　今天大约1点多，我和三个姑娘一起被送到了桃树坪收容教育所。我心里好难受，好痛苦，好伤心，眼泪不停的往下流。老公，此时此刻你在哪里？整整一个晚上我就没睡着，翻来覆去，泪水湿了我的眼眶。夜好漫长，我等呀等呀终于等到天亮。”

　　“4月19日，星期二，晴

　　今天早上大约七点多我就打电话给老板，我哭了，哭得好伤心，让我老公来看我，等啊等啊终于等到了，大约三点多，我正在剥蒜时，他终于来看我了。我看到他时，我又哭了，我真想抱着他大哭一场。”

　　在日记本里还夹着一样东西，是用从日记本上撕下的纸叠成的小心，在每一颗心上面都画着甜甜的笑脸、弯弯的睫毛和翘翘的嘴，都写着“爱你”、“吻你”。这样的小心，有上百个。

　　小娟的丈夫小刚说，小娟的家，在陕西省麟游县的一个贫困山区，因为父亲去世，家境贫寒的小娟未能完成学业就早早出门打工。2003年的一天，在前往兰州打工的火车上，两人一见钟情。

　　小娟嫁到的地方，是甘肃省华池县的一个偏僻乡村。从这里不管是到乡上还是县城，走路都要4个小时，崎岖的山路上，只有摩托车和一种当地人称为“三马子”的三轮车才能通行。

　　去年2月，在一个收拾一新的窑洞里，小娟和小刚结婚了。结婚是让人欣喜的，可也正因为这场婚礼，让他们欠下了一大笔债务。收拾新房、送彩礼、摆酒席，一共花了足足3万元。在这个5口之家，除了小娟婆婆之外，小刚夫妻俩和小刚的父亲和弟弟，都在外面打工。

　　今年3月，小娟夫妇俩再次到兰州打工，丈夫在街头用摩托车拉客，妻子在服装店打工，一个月加起来也不过挣到六七百元钱。还债遥遥无期，1个月后，小娟选择了到发廊。

　　5月13日，对小娟来说，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她在收容所里度过了自己23岁的生日。那一天在收容所里她过得很开心。

　　“5月13日星期五晴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这辈子都没想到会在这里面过生日。老公，你给我买的鸡我好感动，开始不让带，最后还是带进来了。我们好多人分着吃了。”

　　“5月19日星期四阴

　　我们下午组织活动，一个收容人员唱了首《从头再来》，她自己都唱哭了，我也哭了。我就想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已变成了回忆。”

　　“5月21日

　　挂了电话后，我回到号室里就放声哭，真的，……其实当我听到你说的那句话‘等你出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做那些歪门邪倒(道)的事了。’我好感动，老公，只要你能说出这句话，我已经知足了，感觉进到这里也值了。”

　　不过，幸福对小娟似乎很吝啬，不久她得知丈夫小刚用来搭客挣钱的摩托车被没收了，紧接着7月11日，她公公又病了。

　　“7月11日

　　你说爸爸病了，我就心里特别难受，想哭，但在你面前，我还是没哭出来。你可知道？当我回到号室，看你给我写的信时，我就哭成了泪人。她们问我话，我一句也说不出来，我真的好伤心，好伤心。怎么会是这样？老天怎么会这样对我们？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公，我也发愁，我也烦。”

　　“7月13日

　　老公我心里好乱好烦，爸爸在家有病住院而我又在里面不能去看他，如果想早点出去，还得花钱，钱在哪儿呀！”

　　从7月15日以后，小娟的日记里再也没有提到过困扰她和她丈夫的困难，日记里开始出现少有的明色。因为劳动勤奋，关心其他学员，小娟还被选为了所在号室的班长，也因此有了提前释放的机会。

　　8月15日，这天，小娟留下了她最后一篇日记。

　　“8月15日星期一阴

　　老公，你知道吗？今天又出去了四个，都快四个月了，而我跟人家是一样进来的，为什么我还不能出去？看着她们一个个往外走，我心里真的很难受。我何时才能跨出这大门？何时才能和你团聚。”

　　8月24日，小刚接到了小娟被提前释放的电话。然而，小刚并不知道，就在夫妻团聚的两天前，就在小娟离开桃树坪收容教育所的当天，她再次来到兰州市火车站附近的一家发廊，重操旧业。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她再次作出这个选择？我们已经无从得知，小娟的日记里面也再也没有留下记录。办案民警说，操办婚事欠下了3万元，年迈的公公又患上胃病，急需两万元手术费。8月24日从收容教育所出来，又欠下了一笔钱。债务越来越多，雪球越滚越大，应该是驱使小娟再次走进发廊的主要原因。小刚说团聚那天，就在发廊那个房间里，他们之间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小刚让她跟他走，她不走。激烈的争吵后，小刚离开兰州回到北京打工，小娟答应半个月后也来北京和丈夫在一起打工，共度即将到来的中秋节。然而，就在丈夫离开后的第5天，也就是从收容教育所出来的第10天，9月4日凌晨，小娟被嫖客杀死在出租屋里。

　　支出账单令记者鼻酸

　　记者在苟某的日记中发现了一张账单，上面详细地记录了她一个月所有的支出项目，其中“吃饭110元，衣服18元，化妆品21元……”记者对所有记录在册的支出进行了粗略统计，发现苟某当月支出不过270多元，许多人心中纸醉金迷的青楼生活竟然是如此，让许多人感到震撼。

　　案件回放

　　案发现场在兰州火车站东路308号302室，是一套普通的两居室，分东西两间，共有三张床。在靠东的一间的双人床上躺着一具女尸，面部青紫、舌眼迸出，脖颈上有明显的勒痕，表情非常恐怖。在死者的身上盖着一床厚厚的棉被，办案人员揭开棉被发现女尸一丝不挂。在靠床头的地面上扔着一团卫生纸，卫生纸的下面有一个使用过的避孕套，但在不远处却扔着两个撕开的避孕套包装纸。两间房屋都有明显被翻动过的痕迹。

　　可疑“入裤管”男子进入视线

　　走访周围群众的过程中，一名目击者向干警提供了一条非常关键的线索。9月3日晚11时30分左右，一对男女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先后向家属院走来，由于光线非常昏暗，两人

　　的面容难以看清，但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特征引起了他的注意，这名男子的裤管入到了袜子里面，这对于城市居民而言是非常少见的。从这名女子的装束断定她是附近发廊的卖淫女，附近发廊的卖淫女一般都是采用在发廊谈价，然后到附近出租屋交易，而且两人一般都是一先一后，到地点后也不一起进屋，卖淫女会在附近继续徘徊片刻。4日凌晨零时30分，这名男子离开家属院，裤管仍然入在袜子里，但手上多了一个包，此人拦了一辆出租车后驶向火车站方向。专案组立刻针对群众反映的这一情况召开了案情分析会，根据这名男子“入裤管”的习惯，干警们怀疑此人很可能是农民工。经发廊老板娘介绍，3日晚一名30来岁、1.70米左右的男子来到发廊说要找一个小姐，老板娘上下打量这名男子只见他头发杂乱，衣着破旧，同时裤管入在袜子里，并且有不少油渍，感觉非常肮脏，操一嘴带着浓重甘肃周遍地区的普通话，不由得怀疑其能否付的起嫖资。这名男子掏遍了周身口袋，只找到80多元钱，几经还价双方同意成交，该男子称必须先看下地方是否安全，随后压下了10元钱和卖淫女苟某去出租屋。不多时，老板娘接到苟某电话，称男子要求80元钱再加上一部彩屏手机进行两次交易。略经考虑，老板娘表示同意，但要求交易必须限制在一个小时以内。但一个小时过后，久久不见苟某回发廊，老板娘到出租屋一看才发现苟某全身赤裸，已经被勒死在床上，而苟某的小灵通以及现金已被劫走。根据老板娘提供的情况，干警初步认定这名男子就是杀害苟某的凶手，而且身份应该是甘肃周边来兰打工的农民工。13日终于了解到安宁区法院附近一处工地上农民工唐某非常符合涉案男子的特征，干警找到唐某在其身上找到了一部无卡无电的手机，干警又检查了唐某的床铺，当干警拎起唐某的枕头时一部处于关机状态的小灵通掉了出来，唐某见状立刻瘫软了下去。

　　敌视卖淫女伺机报复

　　经查该小灵通正是死者苟某的小灵通，而且唐某的指纹与现场提取的指纹完全一致，于是二中队陈家彪队长立刻对唐某进行了突击审讯。铁证如山，唐某最终对犯罪过程供认不讳，令干警们非常意外的是唐某并不是因为嫖资发生冲突而杀害苟某，而是他对卖淫女的一种深深的敌视。唐某交代，2004年8月，他在红古打工时曾经找过一次卖淫女，对方不仅掳走了他身上的200元钱并且纠集几名男子野蛮地殴打了他，自此他怀恨在心，决心伺机报复卖淫女。9月3日，唐某休假，他从安宁工地坐车到西站购买了一根自行车的线闸，然后又到火车站附近找到苟某交易。就在进行第二次性交易时，唐某拿出了准备好的线闸将苟某勒晕，随后又将线闸打了个结将其勒死。随后唐某取回了80元交易款，并抢走了苟某的小灵通以及50元现金，并且将地上的避孕套放进了自己的口袋，但终因一只避孕套被扔在地上的卫生纸掩盖没有带走。

　　各方评论

　　有人说小娟没有文化，没有启动资金，除了出卖身体，她能干什么？我想说的是，景况和小娟相似的底层女性何止千万，她们中的大多数可以依靠勤劳与汗水度日，在坚忍中保持尊严，小娟为什么不能？弱势群体的悲剧除了制度原因外，个人真的就没有可检讨之处？

　　——《中国青年报》

　　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所想要的生活的权利--哪怕其追求“很不现实”。

　　的确，如果小娟们能够甘心终老于某个不为人知的小山村，想来她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但是，哀莫大于心死，如果她连追求的欲望也不曾有，那又何尝不是另一意义上的悲剧？——《燕赵都市报》

　　也许她的文笔简单而幼稚，也许她的社会地位低下，也许她极度贫穷，我们可以相信那些日记，那些认真折叠的心代表了她从没有出卖过她的心！我想这就够了。——网友留言

　　没有人会愿意选择贫穷

　　如果能够选择活得尊贵

　　没有人会愿意选择活得卑贱。

　　……

　　——网友留言